难忘江湖五

（十一）

冬瓜绘画才能的崭露头角，使他在学校师生中的威信大涨。这天，他却闷闷不乐，仿佛心事重重。

“有时间给我画个猫呗。”二老尿头一次央求着冬瓜。

“你说有件事，我是做呢还是不做？”冬瓜显然是犹豫不决，小心试探并商量着。

“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二老尿关切地问。

“学校那个造反派老师找我了，让我敢于刺刀见红。”

“怎么个见红法？”二老尿想知道事情的内幕。

“学校要开争夺青少年大会，要揪几个穿奇装异服的学生上台批斗，然后再让学生们上台把他们的鸡腿裤子（也叫喇叭裤）给剪开，显示群众自己觉悟起来了，来追求斗争的效果。”冬瓜说的比较完整。

“为什么非得让咱们学生去做这些让造反派老师看着过瘾的事呢？这不是挑动群众斗群众吗？”你还别说，二老尿还真挺明白，一下就看出问题的要点。

“你要不去就把造反派老师给得罪了，可是你想过没有，咱也得罪不起啊。”冬瓜非常为难地说，“哎，你跟我一起上台怎么样？这样我还能胆儿壮点。”

“你就不怕得罪我？”二老尿反问道。

“谁让你和我是生死弟兄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冬瓜紧追不舍。

“好吧，那你得答应给我画猫。”

“甭说是猫了，老虎都行啊！”冬瓜说着上前用肩膀撞了一下二老尿。

学校团总支有个刘老师，她对学生们是出名的爱护，尤其是有的中学生过早地谈恋爱，个别老师视为大逆不道，恨不得一棒子打死，可是刘老师却给予关怀、引导，倍加爱护，深得同学们的爱戴。

这天，黑锅底和几个运动员在学校正常训练，不知为什么和工人宣传队发生了激烈冲突，气得工宣队长暴跳如雷，气囔囔地来找冬瓜，要团总支档案柜钥匙。

那时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是绝对的权力机构，各单位都有工宣队进驻，谁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冬瓜虽然是学校团总支副书记，但是好多事都得经过团总支刘老师点头认可。看工宣队长生这么大气，冬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去请示刘老师。

刘老师毕竟是有经验，当面也不敢和工宣队正面发生矛盾，就把钥匙给了他。工宣队长办完事情后，气也消了，吹着口哨走了。

工宣队长前脚走，刘老师后脚就跟进来了，打开档案柜认真查看了一遍，然后，转身出门就把学校德高望重的老校长给叫进来。她声音虽小，但是态度却非常坚决地说：“怎么能这么干呢？这不是典型的背后给人下刀子吗，把这些流氓成性，品质败坏等毁灭性语言塞进学生的档案里，让孩子将来参加工作，怎么抬头？这不是无形中就把一个人的政治生命给葬送了吗？”说着，当着老校长的面，把刚才工宣队长塞进学生（共青团员）档案袋里的纸给拿出来撕了粉碎。

老校长瞅了一眼冬瓜，“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就当没发生过。”

“现在我们有些人太不像话了，整天在学生身上打主意，”刘老师越说越气愤，“你就说前两天让学生拿剪刀上台去剪喇叭裤这件事吧，你说都是咋想的呢，为了入党，追求所谓进步，挑动学生斗学生，有能耐你自己去刺刀见红啊，让学生去做什么？还有的个别老师随便组织学生开班会，让学生互相揭发检举，互相指责批评，这给孩子幼小的心灵打下什么烙印？”

老校长用眼睛瞅了刘老师半天，沉思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现在说真话的人少，办人事的人更少，有几个像你这么一心为学生的？”冬瓜能看出老校长的眼睛透着希望，透着光芒，无比激动地说。

刘老师亲切地拍了一下老校长，“明天我让冬瓜给你画幅画做个纪念吧。”

冬瓜第一次接触社会秘密，就涨了这么大见识，他对老校长和刘老师不仅刮目相看，还佩服的五体投地。

冬瓜回到家后，一晚没睡，连夜画了一幅波斯猫，第二天恭恭敬敬地就给老校长送去了！

“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等标语铺天盖地，大喇叭一早一晚也都是它。

学校很快就组织学生去附近农村参加劳动了，黑锅底、二老尿、冬瓜都投身到这火热的运动中来。

秋天去农村劳动主要是扒苞米。刚开始没经验，小手没扒两下子就磨出了水泡，一动火辣辣的疼，没有办法只好戴手套。而农民伯伯的手就像老虎钳子，不怕扎，不怕磨，满手都是老茧。

黑锅底、二老尿和冬瓜被分配一户当地农民家里住，南北大炕，老两口和小两口住在南炕，学生们住在北炕，中间用床单隔开，晚上谁要是放个屁都能听见。那时候没什么电视，到了晚上，吃完饭，天擦黑，就准备睡觉了。由于一天到晚扒苞米，累得半死，晚上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挣开眼睛又是一天。

这天，扒苞米回来的较早，冬瓜发现猪圈那边有好几个人，二老尿和黑锅底也在那看热闹，他不知不觉也凑上去。原来是老母猪在打蓝（交配的意思）。

黑锅底、二老尿和冬瓜都是第一次看猪打蓝，其新鲜感可想而知。尤其是当公猪上到母猪身上使劲顾涌时，孩子们有些不淡定了，身体下面就感觉有个东西在膨胀，随着母猪节奏的加快，心脏跳的仿佛也在加快。不大一会儿功夫，这三个孩子就像干了多少体力活一般，身体软软的瘫了下来。

“卧操，看热闹还这么累。”二老尿憋不住尿了，要找个地方尿尿去。

“累死我了，”黑锅底傻傻地说，“刚才我下面好像支起了一杆枪，有些身不由己。”

冬瓜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话，差点没把黑锅底乐死。“三歪歪来就好了，他一定会高喊，舒服死了。”

朦胧时期的青少年对什么事情都感兴趣，但就是不敢说，尤其是男女问题，那是相当的敏感，一般人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偶尔听说有人趴女厕所了，那就是相当严重的事儿了。

看完母猪打蓝后，这一宿孩子们都不同程度地梦遗了，但是不知是怎么回事，那时也没有生理卫生课，只好私下在一起交流。

“昨天晚上，我不知为什么睡到半夜尿出来了，还好就出一股水，多了那就惨了，该尿炕了。”二老尿在地里拿着苞米棒子小声说。

“我不知为什么，梦见我和女人睡在一起了。”黑锅底也有同感地说。

“昨天晚上，我好像梦见咱班女同学了，是谁又看不清，影影绰绰，像要干坏事，一激动就醒了。”

“有梦中情人了？快说说，谁让你这么迷恋？”二老尿逮个机会就想探个究竟。

“去去去，没影儿的事儿。”冬瓜赶忙解释。

黑锅底和二老尿互相瞅瞅，不怀好意地笑了。

从那以后，冬瓜就发现，自己愿意接触女孩儿了，但又不敢说，一旦自己的眼神和某个女孩子的眼神碰在一起时，他会吓得马上避开，身上就像过电一般。走在街上，看见漂亮的女孩儿恨不得多看两眼。异性的吸引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大书看多了，开始学坏了？

很快，各种桃色新闻开始进入并侵蚀着大脑，首先是花窖子一个雷姓兄妹俩，整出事儿了，妹妹在学校体检时让生理老师发现怀孕了。再后来就谣传说学校某陈姓老师和女同学如何如何，冬瓜听了相当害怕，心想，这男女亲个嘴就能怀孕，可千万不能碰女人啊。

朦胧的生理反应让冬瓜似懂非懂，直到有一天，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生理常识》，才逐渐解开心中的谜团。

房东今天起的很早，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原来小俩口结婚这么长时间，计划好赶在上冻前去平房南厂保国照相馆照张合影。

那年代，一家人去照相馆照张相绝对是件大事，它不亚于学校开运动会，单位组织野游。常见的是小孩百天要照相，同学毕业要照合影相，非常好的闺蜜下乡要照相，凡是没有借口的很少有人照相。

由于照相需要有照相机，谁要是有个的海鸥照相机那就相当牛逼了，那时工资太少，一般人根本就买不起照相机，玩照相机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照相虽然是件奢侈的事儿，但是憋不倒平房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兴起自己在家洗照片。那时商店专门有卖洗黑白照片的显影和定影，有能耐的都在自己家里，整个小箱子，安个灯泡当曝光箱，到了晚上，天一黑，窗帘一拉，红灯一开，照片就洗起来了。

小俩口早早地起来试衣服，试了半天，二老尿看了觉得咋打扮都是山炮，不是红就是绿，土了吧唧的。

到了晚上，老两口和小两口像过节似的，烫壶烧酒，炒个尖椒土豆丝，摊个鸡蛋，干豆腐卷大葱，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两个大菜是花生米和土豆炖豆腐。小两口兴致勃勃地向老两口汇报着白天照相经过，并用手指算着再过几天能去取照片。

二老尿爱显摆，说他在家时是如何如何自己洗照片，把这老少四人给白活的那个羡慕啊！

黑锅底就看不惯他这吹牛逼的劲儿，尤其是当着农村人面前装城市人，有啥可吹的？论伙食，城市人还没有农村人吃的好呢，你看在农村，到了夏天，自家小园的新鲜蔬菜应有尽有，想吃啥抬脚就去园子里摘去，比城市方便多了，城里人到了冬天，除了土豆萝卜大白菜，还有啥？冻豆腐炖雪里红都不能保证经常吃。农村唯一不如城市的就是手上没有现钱，想买点啥基本上都靠用粮食换。那时候的东北农村还是比南方农村要相对富裕些，最起码有大豆，吃豆油不愁，实在没啥吃的，用豆油炸点黄豆（大豆）也是很不错的一道菜。等到了冬天，家家都磨黄米面包粘豆包，那是那个年代农村最好吃的主食。

秋天，大野地的风格外地冷酷，扫得你一个劲地哆嗦抱肩膀，吹得苞米叶子沙沙地响，其动静有点像耗子在那翻粮食。

黑锅底的手不知不觉已经长皴了，个别地方已经开裂了。他看着二老尿，央求道：“回去把你那个蛤喇油给我用用，手裂的实在是太难受了。”

“不给，”二老尿生气地说，“有能耐你去管女同学要啊？”

“德性，说你两句还真生气啊？”

“那我就不明白了，我当屯迷糊面前白活点事，碍你什么事了，你在那儿七个不平八个不愤的？”显然二老尿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你说你会洗照片，在那儿骗谁呢？吹牛也不看看地方？”黑锅底仍然不信地说。

“你还真不相信我会洗照片？”二老尿有点急了。

冬瓜这时凑过来，对二老尿说：“你先别急，有本事你白活白活，让我们都听听，我跟我美术老师可是刚学的。”

“我才不说呢，我一说你们都会了，谁给你们白培训啊？”二老尿来不来的还使上心眼了。

“我就说他不会洗照片，你们就不信，还让他白活白活，他不会咋白活啊。”黑锅底坚信二老尿不会洗照片。

“会也不告诉你。”二老尿也来了倔劲儿。

“这样吧，我问你个问题，如果你答上了，就算你会，行吧？”冬瓜出来打个圆场，二老尿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当正洗照片的时候，突然，没有了定影怎么办？”冬瓜提出问题。

黑锅底一听真给蒙住了，二老尿也听傻了，这问题确实还没碰到过。

“老尿，这个问题你要是能回答上我就服你。”黑锅底也来了精神。二老尿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忽然，他眼睛一转，对冬瓜说：“你给我玩邪的，当我没反应过来呢？”说完，用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是不是在骂我？是不是用尿？”二老尿气得大声说。

“我看你像泼尿。”冬瓜说完，扭头就跑。二老尿抬腿就追。黑锅底却一动不动，他在想，是呀，定影没了到底该怎么办呢？真的用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