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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人是可耻的4660

 

第46章程冬至小时候最喜欢赖在被窝里看冬日初升的太阳,傻头傻脑的,感觉就像个被冻住的鸡蛋黄。这样的太阳给人安全感,把它在脑子里摊成鸡蛋饼还可以解馋。长大以后他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心情,这天早上不知为什么,趴在沙发上看了很久。“贺武阳他爸!”他终于下定决心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空荡荡的在房间里回响。昨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身上多了条毯子,棒球棒还妥妥地抱在怀里。“什么也阻挡不了你去卖鱼。”他嘟囔着从毯子里钻出来,步履蹒跚地去厨房找水喝。满地的碎玻璃已经不见了踪影,望着光可鉴人的地板,他满意地舒了一口气。不只是厨房,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很整洁干净。程冬至四下里踅摸着往楼上走,突然感到有些不安。进到贺维的房间,还是老样子,打开衣橱也没见少点什么,程冬至略略安心。刚要向外走,他又慢慢地转过身来。床头柜上静静地立着一捆钱,墙角的橘子灯不见了。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无措过后,程冬至梦游一样把贺维的床铺弄乱,钻进被子躺了一会儿。他蒙住头闭上眼睛,贺维身上的气息紧紧包围着他,让他窒息,胸闷的像要爆裂开来。“啊!”他大叫一声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疯了一样向楼下冲去。“先生,您在干什么?”小区里的保安站在程冬至家楼前怯怯地问道。不只是他,最起码围了有十几号人,都在盯着程冬至看。这个小区的治安非常好,从来都是一片安静祥和,但是今天早上汽车警报声一直响个不停,还时不时伴随着“砰砰“的重击声。“听响儿,不行吗?”程冬至终于停止挥舞手中的棒球棒,转过身面对围观的人群。崭新的长城皮卡已经被他砸的面目全非,配上他凌乱的头发和狰狞的表情,大家呼啦一下退出去老远。“都散了吧,”程冬至忽然笑了,把棒子扔到地上拍拍手很温柔地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贺武阳期末考试结束以后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回家了,再说他也很想念爸爸和程冬至。在盛大军家度过的周末夜晚他经常上网查询,还搜了蓝宇、断背山甚至我自己的爱达荷等好几部电影来看。盛大军大概是误会了,躲在武阳身后不远处脸涨得通红,激动得浑身轻轻颤抖——贺武阳在电脑屏幕前无声地笑,很想削一块儿苹果喂给他,再顺顺他的毛。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慢慢适应爸爸和程叔叔的关系。走出校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但贺武阳还是一眼看见爸爸站在路灯下看着自己。他跑过去,先闻到一股酒气,心里一沉。“我来接你回家,回咱自己家。”贺维接过武阳的书包,竭力稳住身体,但双腿很明显有些打晃。武阳扶住他,犹豫着还是问出口:“程叔叔同意了吗?”“哦,我和他说过了,他好像有点不高兴。”贺维笑起来,局促地挠挠头发。“他那个人就爱生气。”“家在哪里?我们打车回去吧?”贺武阳有些慌乱,但是爸爸明显喝了不少,这种天气真是不能站在大街上。他悄悄把书包拿回来背上,贺维一点也没有察觉。“房子很小,也有点旧,不过只有我们两个。”他自言自语着向前走,差点被车撞到,贺武阳赶紧把他拉回来。贺维新租的房子离菜市场很近,是多年的老楼。楼道里的灯都坏掉了,贺武阳摸着黑好不容易才将爸爸弄进家门。贺维一进屋就坐在小客厅的椅子上喘气,头好像很沉的样子,怎么努力都抬不起来。贺武阳在厨房和两个小卧室之间转了一圈儿,连个暖壶也没找到。好容易翻出一个电水壶烧上水,回到客厅一看,贺维居然趴在桌子上鼾声震天地睡着了。因为以前李磊也喝醉过,贺武阳知道醉酒的人这个姿势睡觉很容易窒息。他将手伸到贺维的腋下把他拖到卧室搬上床躺好,轻轻脱掉他的外衣和鞋子。兑好水,贺武阳找来毛巾给爸爸擦干净脸和手脚,好容易缓过一口气,却发现家里居然没有被子和枕头。他不知道爸爸搬到这里几天了,就这样躺在房东留下的没有床罩的垫子上睡了几晚,心里特别难受。想了想,贺武阳脱了鞋靠着墙坐好,将爸爸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把他的军大衣和自己的羽绒服盖在他身上。贺维好像很难受,不停扯着胸前的衣服地在床上翻滚。贺武阳一次次把他拉回来,摸着他的头,揉搓他的胸口,最后他终于安静下来,咕哝着睡沉了。拿起手机盯着程冬至的电话号码看了很久,贺武阳最终没有拨出去,他想等明早爸爸酒醒了问清楚再说。房间的隔音很差,他听到隔壁邻居家传来炒菜的声音和小孩儿的哭闹声,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弯下腰抱起贺维的头,贺武阳将自己的额头贴在爸爸的额头上轻轻摇动。“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爸爸爱你妈妈爱你……”他一脸顽皮恶作剧一样地哼唱着,在贺维的脸上很响亮的吧唧亲了一口。第47章第二天贺维醒过酒来有点讪讪的,洗漱完毕刮干净胡子,正好武阳下楼买回来豆浆油条两个人一起吃。“我今天不出摊儿,咱俩上街买日用品。”贺维低头喝豆浆,不敢看儿子的脸。武阳瞥见他又短又硬的寸头里夹杂着不少白发,有点震惊——也不知是以前自己没注意还是最近刚变白的。“爸,你跟我程叔叔......”贺武阳迟疑着还是问出口。“我们没什么。”贺维其实一直在考虑怎么跟儿子说,总不能讲你程叔叔管不住自己的那根家伙我受不了了。“咱不早说过得有自己的家吗?他真心疼你,以后你和他该咋样还咋样,不要有顾忌。”贺武阳知道没这么简单,但看贺维的意思是不准备深说,只好暂时作罢。父子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贺维出狱以后早出晚归,除了家就是菜市场,程冬至把一切又都安排的井井有条,逛超市这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他居然觉得非常新鲜有趣。看着贺武阳有条不紊地往购物车里放东西,他一面惭愧一面又有些内疚。自己每天凌晨四点出去晚上六点回来,吃完饭基本上就累得跟头死猪一样,程冬至跟他过着这样无趣刻板的日子,其实挺不容易的。如果和医生那样的人在一起,泡酒吧听歌剧吃吃喝喝,才是真正属于他的生活吧?想到这里他突然气馁了,什么干出点样子回去找人家之类的,怎么想怎么有点像自欺欺人。“爸爸?”武阳叫了好几遍贺维才回过神来。“什么?”“电磁炉促销,赠厨具诶,咱们买了中午涮羊肉吧?”电磁锅咕嘟咕嘟冒着泡,小小的客厅里热气缭绕,屋子里突然就有了生活气息。父子二人的战斗力极强,几盘子小肥羊下去还是意犹未尽。“爸咱俩碰个杯。”贺武阳举起啤酒罐儿,“庆祝庆祝。”“明年这个时候咱就可以贷款买套房子,不住这儿了。”贺维有点歉疚地喝了一小口儿。“我不在乎这个,你别累坏喽。”搞了一下午的卫生,擦玻璃清洁厨房和卫生间,俩人一直忙活到七点多钟,总算有个家的样子了。“爸你带我去泡澡吧?”贺武阳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满含期待地说:“我李叔身体不方便,一个人去我总觉得傻,你走以后我就没去过公共浴池。”父子俩在更衣间脱光衣服以后,突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由于都想把比较大众化的屁股冲着对方,同时加快脚步往前赶,没想到又撞在一起。“别看着我!”贺维有点恼,习惯性地红了脸,打了儿子脑袋一下。贺武阳咯咯地笑起来,推着他的后背一直走进了浴池。“我马上就放寒假了,明天开始跟你去卖鱼。”贺武阳卖力地给贺维搓背。“不许去,有时间学习练球去!”贺维严厉地拒绝了。贺武阳撇撇嘴,觉得光着屁股的爸爸说话没啥权威性可言。不知为什么,此时他心里好高兴,身上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幸福的感觉。春节前的一个月钱最好挣,不止贺维卖鱼的利润能翻上好几番,程冬至的店里也一样。跟商家敲订好年前最后一批货,他在办公室伸了个懒腰,浑身紧巴巴的。自打贺维离开以后他死不待见回家,在办公室的小床上凑活好几宿了。“唉,贺二维你是真无情啊,连个电话也不打。”他自言自语地翻出健身包,“这样我就服了?天天把裤腰带上弄把锁等着你衣锦还乡?”“神神经经地叨咕什么呢?”厉衍文在半敞的门上敲了两下,笑吟吟地望着他。程冬至总觉得拿他的表是欠了个大人情,前几天回送他一台进口的跑步机。厉衍文忙,刚腾出空儿来拿。“不是说让工人给你送去吗?还得安装调试呢。”程冬至把他让进来,“又找借口跟我见面,太痴情了。”“又让你看出来了,真没面子。”厉衍文也不在意,“要出去啊?”“跟我健身去吧,练完了请你喝酒。”“哎,你跟老贺闹别扭了?”厉衍文坐在吧台前擦拭着眼镜。“嗯,前两天走人了。”程冬至晃着杯子里的酒,只看不喝。“没关系,哄人你最拿手。”“这次不是哄的问题,嗯,矛盾级别有点高。”程冬至紧皱眉头,吩咐酒保来杯果汁。“你这是拿我当知心姐姐了?我可没主意给你,床上还行,床下我比较笨。”厉衍文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在酒和果汁中间挣扎。“这回闹大了,除非你动个手术把我——咔”程冬至用手在自己的裆部做了个切的姿势,“否则老贺永远不会信任我。”第48章“这回闹大了,除非你动个手术把我——咔”程冬至用手在自己的裆部做了个切的姿势,“否则老贺永远不会信任我。”厉衍文伏在吧台上笑得不行:“这种手术我可不做,损人不利己。不过冬至,人这一辈子不会事事都如你的意,有得必有失。像你现在这样,明明心里装着老贺,却又时不时地揣着他出来招猫逗狗。不止老贺难受,猫啊狗啊也不舒服。”说到这里厉衍文瞟了程冬至一眼,端起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把果汁推到他的手边。“我只能替你做这种小选择,大主意还得你自己拿。”程冬至当然明白医生的意思,人家不想当备胎,也不准备做垃圾桶。“唉。好好的处个朋友说个话儿也不行吗?”他叹口气,在酒吧里不喝酒呆着也没什么劲,站起来准备走。“你路上小心,我想再喝一会儿。”厉衍文的兴致也不高,冲他摆摆手告别。程冬至悻悻地拿着大衣向外走,不时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他心不在焉地应着,提不起任何兴趣。不想回家,家里没了贺二维和武阳就不像个家,以前一个人的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程冬至站在路边机械地伸手拦车,其实根本不知到哪里去。厉衍文喝酒就像喝水,自己没觉得,别人看来却是一副失意买醉的模样。期间有人上来搭讪,也有看起来不错的,但都达不到程冬至在他的眼镜上点二饼的段数。他不舍地放下酒杯,决定还是回家自己解决。“来杯伏特加。”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下,低低的声音吩咐酒保。这虽然是个北方城市,但酒吧里伏特加通常被用作基酒,很少有人纯饮,厉衍文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瘦削的中等身材,脸很清秀,但感觉应该不年轻了。“看什么?”那人拿起利口杯一饮而尽,轻轻一推,酒保很有眼色的马上斟满。“对不起,只是很少见有人喜欢清尝伏特加。”厉衍文推了推眼镜歉意地笑了,“这酒太冲。”“嗯,以前我认识的一个人喜欢,就慢慢习惯了。”他点了点头,突然把自己的酒杯推给厉衍文。“你来试试。”厉衍文很小就一个人在外闯荡,基本上是个非常谨慎小心的人,只有碰到程冬至那种又漂亮又无毒的有趣蘑菇才会撑开自己的伞蹲下。今天不知怎么了,身边的这个男人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让他喝,他就喝了。“呀!”厉衍文呼出一口气,烧得脑子里和心里一片空白。他看向那个人,脸皱成一团。“这酒不错。”那人笑了,拍拍他的肩膀,神情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愉悦,但直觉告诉厉衍文,那只是表象。程明兰和老苟带着他们刚收养的一只流浪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听见敲门声。“咦?你怎么来了?”见是程冬至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程明兰很是意外。“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儿子来了跟看见鬼一样。”程冬至把大衣扔给老苟,脱了鞋径直偎在沙发上,把冰冷的双脚伸到肥猫的肚皮底下。那猫大概是被吓到了,喵了一声竟然还乖乖地趴着。“这孩子不登门啊证明他过得好,突然想起来看老妈,那可就不妙喽,不是破产就是失恋。”程明兰撇撇嘴,在他旁边坐下继续织围巾。“吃饭了吗冬至?”老苟瞪了程明兰一眼,给他倒了杯热茶。“没,给我下碗热汤面。”程明兰和老苟对视了一眼,觉得他今天很奇怪。“冬至,你那个大个子现在的生意可好了,前天我去买鱼居然有好多人在排队。我怕他不收我的钱,偷偷在别的摊儿上买的。”老苟站在茶几边上看着程冬至吃面,没话找话。“三九天的去批活鱼卖,生意能不火吗?那混蛋除了卖鱼挣钱还是卖鱼挣钱,钻钱眼儿里了,没治。”程冬至头也不抬西里呼噜地吃面,也不讲风度了,饿得跟被狼掏了一样。“你几天没吃饭了?是不是生意上......”程明兰终于有点起急。“没事,好着呐,顿顿吃一次也没落下。”程冬至抬起头自己也觉得奇怪,“就是不知道吃哪儿去了。”夜深了,程明兰和老苟在黑暗中对视着,听见程冬至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停折腾。“他从不在这过夜的,肯定出事了。”老苟轻声说,“你去看看。”“我不去,都快四十的人了我去能干嘛?给他唱摇篮曲?”“让你去你就去!就没见你这样当妈的。去不去?不去我捶你!”老苟平时对程明兰是言听计从,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发起脾气还挺瘆人。“哎呦哎呦,你吃耗子药了吧。”程明兰又气又乐,还真是有点怕,赶紧起床套上夹棉的家居服推门出去。“唉。”在沙发边上坐了好几分钟,程明兰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叹气。母子俩这么多年都没怎么正儿八经地交流过。“你喜欢那个大个子吧?我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你是真喜欢他。”程明兰拢拢耳边的头发,犹豫地说道。“你不光长得很像我,对人的喜好其实也跟我一样。那个大个子,样子跟你爸是一个类型的人......”“我操!”程冬至一把掀起毯子坐起来,“程明兰你就不能靠点儿谱吗?我跟贺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韩剧看多了吧?”程明兰白了他一眼,“我就是打个比方,你爸在你没出生前就没了。”第49章“停。”程冬至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小时候一直幻想我爸是个狐仙儿,长大以后觉得他就是一试管儿,你可千万别给我整出个有血有肉的人出来,我受不了。”“我也不想说嘛,要说早说了。这不是看你为情所困,想开导开导你。”“为情所困?贺二维他懂个啥情啊,再说谁也休想困住我。”程冬至往里挪了挪,让程明兰靠着自己坐得舒服一点。“说吧。”“说什么?”“我爹!”程明兰沉默了一会儿,程冬至的两只手紧张地攥在一起,有期待,但更多的是惶恐。“他是个退伍兵,炼钢车间的青年突击队队长。”程冬至“噗”地笑出了声,程明兰正色看着他,有些恼怒。“我做姑娘的时候青年突击队的队长就跟现在的影视明星一样受欢迎,有什么好笑的?他高高的个子,又结实又俊,比你那个大个子还精神。我第一眼看见他就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程冬至不习惯程明兰这样跟自己讲话,显得特别不真实。客厅的热带鱼缸里亮着灯,他看见她的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去,果真烫人。“他是怎么死的?”他赶紧直奔主题。“炼钢炉爆炸,人都被钢水化了,没剩下啥。”“我还是爱情的结晶啊,不容易。”程冬至长出了一口气,看到程明兰轻轻地笑了,异常苦涩。他预感到重要的还在后面,可是突然不想听下去了。“追悼会上他老家来了个女人,还带着个□□岁的孩子,原来他当兵前就和村里的一个姑娘结婚了。我那时候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谈结婚的事,还让我对两个人的关系保密,说怕影响他升车间主任什么的......”“你真信啊?”程冬至心里特别不舒服,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好像被人硬塞进什么讨厌的东西却怎么也甩不出去。“傻呗。”程明兰拍了拍他的脑袋,“哭了好几天才想起去把你打掉,其实之前就已经在黑诊所里为他流了两个了。人大夫不敢给我做,说再流这辈子不会再有孩子。后来我就想去他妈的,他爱没爱过我算个屁呀,谁也甭想剥夺我做妈的权利。所以对不起,没征得你的同意就......”“不用道歉,我好歹在这世界上走了一遭,混得还不错哩。”程冬至揽住程明兰的肩膀,“不过你要是忍住一直不告诉我我会更感激你。”“我本来是决定打死也不说的,可前些日子我不是得了那场病吗?没事儿总瞎琢磨。琢磨到后来我就想,你随我这么不要脸,平时就喜欢找那些又高又壮的男人,万一将来到了底下碰到你亲爹,一时兴起把他给忙活了,我这不是作孽吗?”程明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边抹眼泪一边不停地抖着肩膀。程冬至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感觉到她热烘烘的脸贴在自己的前胸,才发现长这么大这是头一次拥抱自己的妈妈。“你这还不是作孽啊,你儿子有那么混账吗?”他想想也觉得可笑,母子两个疯子似的在沙发上笑作一团。“听了心里难受吧?其实我的意思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程明兰终于平静下来,在程冬至的衣服上蹭干净脸抬起头。程冬至愣住了,不明白她的意思。“睡吧睡吧,人一辈子能活多少年呢?我都老成这样了才碰到老苟,但愿你比我幸运。”程明兰没再解释,起身离去。卧室里虽然没有开灯,她还是早早伸出手——果然,老苟温热粗糙的手掌在黑暗里等着她。第50章“爸,咱搬完家也拾掇利索了应该请程叔叔来吃顿饭吧?”这天晚饭的时候贺武阳突然冒出一句。贺维的筷子在盘子里停了一下,夹起几根蒜薹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没有说话。“咱就吃火锅,我一个人准备没问题,你啥都不用管。爸?”“你程叔叔年底太忙了。”贺维默默扒饭。“再忙也得吃饭啊,在哪儿吃不是吃?”贺武阳早就想问他们俩的事,但是涉及两个男人搞对象话题比较敏感,他不好意思问出口。现在见贺维一点也不上心的样子,有点着急。“爸,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当初最困难的时候程叔叔对咱们帮助多大,旁的不说,没他我肯定上不了博文,医院,你……”“我都知道,不会忘。”贺维放下碗筷儿站起来就走。贺武阳气鼓鼓地只吃了半碗饭,觉得和爸爸这种人交流起来特别费劲,不禁想起和程冬至相处时那种惬意和轻松。然后他突然发现,爸爸也是只有和程冬至在一起的时候才爱笑,爱说话,说不过人家就按在沙发上打。年轻了不知多少岁。他收拾好桌子洗干净碗筷儿,发现贺维正躲到阳台上抽烟。自打离开程冬至家,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一天能干掉一包。贺武阳隔着玻璃看了他一会儿,既心疼又生气,忍不住冲到阳台上把他拉回来,抢下烟扔到地上踩灭。“干什么?!”贺维明显心情不好,话说得有点冲。贺武阳毫不示弱地迎向他的目光,僵持了一下,贺维反而先避让开去。“以前咱家没出事的时候,你整天和我妈也没几句话,就知道出去和狐朋狗友喝酒打牌,等出了事就是个打。别以为那时候我小,我都记得。后来我妈和我李叔在一起,也吵,可我李叔不管是谁的错总是先道歉,哄到我妈笑了为止。他们这么多年虽然缺吃少穿的还总被别人嘲笑,但我妈过得比跟你在一起时不知快活多少倍。”“你小子想说什么?”贺维抬起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贺武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攥了攥拳头强迫自己站稳。“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先去跟程叔叔道个歉?现在咱家也有了,钱也不缺了,爷俩儿成天高高兴兴的撇下我程叔叔孤零零一个人,不,不厚道!”贺武阳还是怕,说完了跳开一大步。贺维脸色铁青,但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爆发。“他不孤单。”贺维的嘴唇有点抖,“你不知道别跟着瞎搀和。”“他喜欢上别人了?”贺武阳很敏感,立刻瞪大了眼睛。“大人的事孩子别跟着瞎搀和!”贺维暴喝了一声走进卧室摔上了门。贺武阳愣愣地站在那里,突然难受的有点喘不上气来。“他不要你也不要我了?不可能……”很晚了,贺维去卫生间洗漱准备睡觉,发现儿子靠着客厅的墙对着一个角落发狠。“武阳……”他走过去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别瞎琢磨啦,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你程叔叔就是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我不干!”“啥意思?”“他喜欢别人不要咱俩了我不干!”“你这可是不讲理了武阳,你程叔叔没错,主要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再说,你一个屁孩子不干能怎样?”贺维没想到儿子的反应会这样大,与程冬至的感情这样深。“我把他关到小黑屋里揍他,揍到他服了为止。”“武阳?!”贺维眨巴着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很欣慰儿子既懂事又沉稳,比自己强了不知多少倍。可现在看来,还是贺维的儿子,简直比贺维还贺维。“咱不能这样武阳,你不能跟爸爸年轻时候一样犯浑。”“我没犯浑,我都管他叫爸了!”贺武阳冲着贺维大吼一声,震得他脑袋里嗡嗡的。半夜睡不着,贺维偷偷跑到儿子房间里看他,发现他在睡梦里还皱着眉头。“关小黑屋里揍他。”贺维忍不住笑起来。他轻轻抚平儿子的额头,在上面小心弹了一下。“管用的话我早揍他了。再说我可舍不得。”贺武阳走进程冬至办公室的时候,他正看着桌子上店长送上来的几个手提袋犯犹豫。马上就要过年了,准备好父子俩从里到外的新衣服,可心里不是滋味儿。“程叔叔……”贺武阳站在办公桌前面叫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什么小黑屋之类的早忘到脑后了。程冬至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拍拍他的后背。“来得正好,把新衣服拿回去。”“你有空吗?能不能去我家吃顿饭?”贺武阳迟疑地问道。“你爸让你来的?”程冬至心中一动,身上发热发紧。“嗯。”贺武阳低着头说。“撒谎不是好孩子。”程冬至拨了他脑袋一下。果然,贺武阳没词儿了。“趁着放寒假晚上记得一定给你爸熬汤,他累得吃不下东西,营养得跟的上。”“叔叔,你们俩怎么了?大过年的让人怪难受……”“你爸咋说的?”虽然知道贺维不会乱说,程冬至还是有点紧张。“他什么也没说,我才来问你。”“哦。我们俩吧……”程冬至仔细想了想,居然脸红了。第51章贺武阳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程冬至跟只扭捏的肉虫子一样在沙发上蠕动着身体,眼神躲躲闪闪,竟然就这样没了下文。“叔叔?”贺武阳探究地望着他,清澈的眼神像一把水刀,无声无息的将程冬至刺个通透。程冬至下意识的又往下沉了沉腰,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只大马猴儿,如果不用力压着,尾巴就会像旗杆一样竖起来,继而露出丑陋的红屁股。他沉吟半晌,突然挥动着双手在贺武阳的面前郑重地打起了拍子。“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预备,唱!”“啊?”贺武阳惊诧地瞪起了眼睛,嘴张得老大。程冬至得意地笑了,摇晃下脖子,双手很专业的在半空中潇洒的一收:“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贺武阳愣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口血,无声地骂了句什么,突然一头撞过去,把程冬至顶了个人仰马翻。成功地气走了贺武阳,程冬至收敛了笑容,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街边的路灯亮起来的时候,他从抽屉里翻出不干胶便签写上父子俩的名字,贴在几个纸袋子外面。又从标着贺维名字的袋子里取出一条白色内裤,拿起水彩笔凝神苦思。拿砖头拍自己一脸血的兔斯基,虔诚跪地的火柴小人儿,一串又大又红的心......思忖再三,最后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上面写到:“我错了,我想你。”写完最后一笔,程冬至这些天来躁动不安的心突然平静下来。没有吃饭,也没去洗澡,他脱了鞋爬上休息间的小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菜市场从大年三十这天开始歇业,贺维早早起来带着武阳去洗了个澡,父子俩贴完对联,他就收拾东西让武阳去妈妈家过除夕夜。“这是给你妈的钱,让她拣自己喜欢的东西买。这是给你李叔的酒,还有小弟弟的压岁钱......”贺维装了一个大袋子递给儿子。“我吃完下午饭就赶回来和你一起吃饺子放鞭炮。”贺武阳从里到外换上了程冬至给他准备的新衣服,很是一副过年的喜庆样子。衣服是由老苟送到摊儿上去的,当时人多又乱,也没说上几句话,贺维只顾着塞给老苟早就准备好的海参和虾——本来是想让武阳送到程冬至店里再转交给他们的。“你妈他们可想你了,今晚就在那住一宿吧。”“那你一个人多惨,要不你去我程叔叔家吧?”贺武阳一脸的热切,贺维笑着送儿子出门。“快走吧,别管我。”锁好门拉上卧室的窗帘,贺维脱光了衣服站在床边,从写着自己名字的袋子里把衣服一件件掏出来。房间里的暖气温度不够,他摩挲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拎起一条内裤抖开刚要套上,整个人突然僵在地上。很长一段时间,贺维只穿着条内裤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边打喷嚏一边盯着自己的腿间。他不觉得冷,更没觉出饿,泥塑木雕一样任时间飞速流逝。天刚刚擦黑大街上的出租车就不见了踪影,贺维出了地铁站又走了将近四十分钟才来到程冬至家楼下。那天匆忙之中老苟说让他和冬至一起去他们家过年,果然,楼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贺维摸了摸兜里的钥匙,习惯性地向车库走去。程冬至的越野车不在家,车库里停着一辆惨不忍睹的长城皮卡。贺维抚摸着车身上的大坑,苦笑着摇摇头:他造钱,自己造孽。楼上楼下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儿,看来程冬至已经好久没有回来过,地板家具都蒙了一层薄灰。脱掉外衣,贺维从一楼开始打扫,这时外面已经响起鞭炮声,时不时有五颜六色的礼花映亮窗子。贺维忙出了一身透汗,精神渐渐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和程冬至在一起的日子,对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像以前一样,突然冲出来把自己按在墙上亲吻。收拾到程冬至的卧室时,贺维的腰已经累得直不起来。他放下抹布想坐下休息一会儿,突然发现程冬至的一条内裤乱七八糟地团在枕边。默默注视了一会儿,贺维艰难地弯下一条腿,再弯下另一条腿,每天站立十来个小时的强体力劳动让他浑身的关节都开始变得干涩僵硬。跪在床边,把脸埋在程冬至的内裤里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过来闻我身上这条,三天没洗了,肯定够味儿。”贺维猛地抬起头,发现程冬至不知什么时候倚在门边,手指上抖抖索索地转动着钥匙环,一脸的满不在乎。第52章贺维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紫红色,慌张地四下里看看,嗖地站起身脸冲着墙一动不动。程冬至心里的喜悦像是一朵大丽花在慢镜头下层层绽放,喷薄欲出。他扔掉钥匙慢慢地踱到贺维身边,揽住他的腰,将下巴担在他的肩头。“就这么想我吗?我要是不回来,难道要闻一宿?”“闭嘴!”贺维挣扎了一下,胸膛剧烈地起伏。程冬至瞥见他太阳穴上青筋毕露,止不住在汩汩跳动。伸出拇指轻轻按住,程冬至在他的耳后不停亲吻。“镇定,镇定。想你男人没什么可丢人的,臊到爆血管那才真是笑话。”他扳住贺维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贺维低着头磨牙,悔得正想着找个地方给自己一口,没想到程冬至先下了嘴,扯开上衣的领口在他肩头上狠狠就是一下。“啊……”贺维一声痛呼。他今天新换上的深灰色的薄毛衣样式很特别,从左肩起一条黑色拉链斜斜地延伸到最下方。程冬至用牙齿咬住拉锁扣轻轻向下拉,贺维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他含住乳头又是一口。“我叫你跑……”他抬起头端详着贺维胸前清晰的牙印喃喃自语,“老子今天吃了你!”贺维从来是给啥穿啥,根本没想到这件衣服看上去纯属装饰性的拉链竟然可以一拉到底,转眼间上身就被程冬至剥了个精光。“送你的时候就想着怎么给你脱下来,想得我JB疼。”程冬至粗暴地扯开贺维的腰带,扒下他的裤子。小贺维在程冬至进来之前就已经勃起了,此时精精神神的跟程冬至打了个照面。“还是你小子老实,不做假!”程冬至笑着弹了它一下,贺维忍不住呻吟着弓起身子。也不知是哪来的一股蛮劲,程冬至卡住贺维的腰突然把他抱起来,重重地摔在床头的五斗橱上,随着乒乓一阵乱响,上面的台灯相框之类的东西被程冬至一骨脑儿胡噜到地上。“说,到底想不想我?!”程冬至目眦欲裂,还真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你就不想吗?”贺维低声问了一句,被程冬至疯狂的眼神刺激的顶端已经渗出了透明的液体。他自己撸了几下,抓过对方的头发往下按。“谁不想谁他妈的是孙子!”程冬至张口含住他。大概是憋得太久,程冬至还没怎么进入状态就被贺维喷了一脸。他笑骂着拉开抽屉拿起件内衣胡乱地抹干净,不知从哪儿摸出管润滑剂拧开,挤出不少在手指上捅进去扩张。贺维目光涣散倚在墙上喘息,突然两腿被程冬至架在双臂上,整个人几乎被对折,他都能听见自己的老骨头在咯嘣蹦作响。“冬至!”贺维叫了一声,程冬至好像根本没听见,掰开他的屁股直接就插了。“不舒服?”程冬至一边狠狠地撞击一边问,显然没什么诚意。他今天不洗澡也没带套子更不给前戏,汗水黏住了额发,一副狠呆呆的样子不知怎么让人看着有些心疼。“用力!”贺维一咬牙闭上了眼睛。被从五斗橱上拉下来,贺维的腿有些抖,刚一挪动就有东西顺着大腿流下来。程冬至关了灯扯着他往窗前走,他有些抗拒,这时候窗外鞭炮声大作,窗帘随着升空的礼花不停变换着颜色。“……”程冬至说了句什么,贺维没有听清,正待再问,已经被他堵住了嘴。身体的反应永远是最直接的,时间对这两个人仿佛成了催化剂,有多久分离就有多久渴望。欲望再次膨胀,贺维一把扯开窗帘,弯下腰撑在落地窗上。仿佛在枪林弹雨中做爱,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夜空,快感随着一朵朵烟花的绽放不断攀升。“咚”的一声巨响,小区的空地上一枚礼花弹升空,房间似乎都跟着一震,两个人同时大叫着射了出来。第53章直到洗澡的时候程冬至还是异常兴奋,他从头到脚一遍遍打量着贺维,摸摸这捅捅那,傻呵呵地笑个不停。“老贺你说你都多大个人了,还跟我玩儿离家出走这一套。你不知道这些天我连家都不敢回,前两天还差点让武阳瞧不起......”说到这里他突然闭嘴,垂下眼帘专心致志给贺维洗头。“别跟武阳说咱俩的事,有些情况他不懂,添乱。”贺维紧闭着眼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赌气离家出走的小媳妇儿——这就是程冬至对自己行为的注释。“你不是在你妈妈家过年吗,怎么回来了?”“我回来洗澡换身衣服。”程冬至拿过条大毛巾包住贺维的头使劲揉,嘴里欢快地“呜噜噜噜”地叫着,弄得贺维像个拨楞鼓一样乱晃。贺维在短暂的黑暗中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温馨,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想沉溺在稀里糊涂的幸福中当个傻子算了。因为做得很激烈,两个人洗完澡都有点困,但是除夕夜十二点之前睡觉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只得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春晚。程冬至无意识地扒拉着贺维的短发,突然“哎”了一声。“你怎么多出这么多白头发?”“以前就有吧......”贺维有点不自在地挪动一下脑袋,躲开程冬至的手。“胡说,以前我怎没见,肯定是你这些天瞎琢磨出来的。”程冬至痛心疾首地坐起来,让贺维躺在他的腿上。“老贺,我,我现在已经充分认识错误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犯。带着儿子搬回来吧,你看你想我想得头发都白了,死撑下去害人害己。”贺维苦笑着伸出手在程冬至的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程冬至低着头笑,刚洗过的头发在灯光下散发着柔亮乌黑的光泽,贺维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光滑微凉,还带着潮湿的水汽。“你没错冬至,不用改,要改的是我。”程冬至猛地抬起头,看到贺维正安静地望着自己,眼神非常温和,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你什么意思啊?”“就是我说的意思。其实你一直挺好的,是我有问题。这些年的大狱把我蹲萎了,也就最近才刚找回点精气神儿。”贺维努力压下心中的烦乱感觉,每次他想尽力表达点什么的时候都会这样难受。“而且我觉得我们分开住效果还不错,最起码现在那什么的时候比以前要和谐......”他不太习惯开这方面的玩笑,话还没说完脸先红起来,跟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程冬至慢慢从沙发上出溜下来跪在地上,从正上方俯视着贺维的脸,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怎么回事?有啥想法了?”“没啥,就是这些天没事老琢磨,开窍了,留不住你主要错在我。你想,我每天天不亮出去,天黑了回来,一没爱好二没情趣,书读得不多脾气还臭,然后嘴也笨......总之,就是一卖鱼的机器,时间久了搁谁都腻烦。所以我决定从自身找原因。”“照你的意思是准备对我撒手不管了?”程冬至扯开贺维浴衣的带子,盯着他厚实的胸膛看了看,凑上来软软绵绵地亲了他一下。贺维的双唇被这个前所未有的温柔的吻粘起,好久才慢慢恢复原状。羞怯的红色从他的脸庞迅速向脖子和胸膛蔓延,窘得他说不话来。程冬至低头继续在他的脖子上缠绵地亲着,他有些痒,把头微微偏向一边。“即使我和别人上床也无所谓吗?我倒想知道你准备怎么开窍,自己也出去找几个?然后回来和我躺床上交流经验?”程冬至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一只手探进浴袍抓住贺维的家伙。“听起来还真挺不错......”贺维有点丧气地盯着程冬至的脸,明白自己和他之间的交流像两列对开的列车,又叉道了。“不过我没那些闲工夫。年前我看电视里播就在你家附近要开一个本市规模最大的超市,正在招商。我过完年准备雇个人在菜市场替我卖鱼,去超市里再租个摊位雇个人卖档次高一点的海鲜。我自己呢就负责早起去进货送货,另外跟好多家在我那买鱼的饭馆儿也说好了,免费给他们送货上门......”“然后呢?”程冬至问。“然后我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上午送完货基本就没事,钱赚得还多。就能腾出时间......”“我是说我!在你变得又有钱又有闲之前,我他妈的难道一直乖乖躺在家里等你?!”“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努力......”贺维又想捶自己的脑袋了。“努力你妈个头!我说呢,又搬家又不在乎我出去胡混,你小子是在外边有人了吧?!”程冬至突然一拳砸在贺维的脸上。“说,又有哪个中老年妇女看上你了?上次是干烧鱼,这次是什么?红烧鱼?!”程冬至并没有用太大力,但不小心碰到鼻子,当时就见了血。贺维用手背抹了一把,有点不敢相信。“我说你可真混啊!怎么能琢磨出这些乱七八糟的?”程冬至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拧毛巾,脸却一直绷着。这时电视里开始敲钟,窗外鞭炮声大作,两个人都是一愣。“过年好。”贺维在程冬至的脸上亲了一下,凑到他耳边大声说。他的鼻子里还塞着纸卷儿,样子挺滑稽。程冬至在他的脸上轻轻扇了一下,拿起手机开始发短信。午夜过后的电话和短信就像鞭炮声一样密集。程冬至群发了一回,又扯着嗓子吼了几个电话,回过头看见贺维也正在和人讲电话,一脸的笑意。窗外的噪音已经不那么响了,程冬至听见他说:“好了好了就在你妈那住吧,明天吃完早饭来程叔叔家给他拜年。”应该是武阳。程冬至坐到贺维旁边,跃跃欲试地伸手等着武阳找他,没想到贺维说完就撂了。“哎……”程冬至想说你怎么不让我接啊,突然明白过来贺武阳根本没找他——八成儿还为上次的事生气呢。“小狼羔子。”程冬至心里骂了一句,越想越憋屈,这父子俩如今一个赛一个地欺负自己。拿起自己的电话不甘心地翻翻,果真没有贺泰克的短信。“怎么啦?”贺维觉察出他的情绪有些低落,“我这辈子能有你就知足了,哪会去找别人。再说谁能像你这样没眼色,看上我这样的还当个宝儿似的。”这话程冬至爱听,心里舒坦不少。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点开一看,贺武阳终于发来一条彩信——一条小胖狗儿冲着他恶狠狠地“汪汪”两声,扭着屁股跑了。程冬至呵呵笑着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不住声地骂着“小混球儿!小混球儿!”他搂过贺维在他的头顶亲了两口,心满意足地长嘘了一口气。贺维取出自己鼻子里的纸团,心疼地偷偷看了程冬至两眼:“其实挺容易满足的一个人,我以前怎么就不多跟他说说这些呢。肉麻是肉麻了一点,可都是真心话。”第54章厉衍文在国外一个人惯了,没有什么过年一定要阖家团圆的概念,再说爹一个家娘一个家,跟他都没太大关系。从腊月二十九一直上到初五,科里的人对他的态度大为改观,一个个拍着他的肩连声道谢,给他拿来一大堆好吃的。拖着疲惫的脚步,看着手里乱七八糟的吃食,他站在自己的车前哑然失笑:一个人得吃到什么时候?其实回国以来吃得最香的两次饭都跟程冬至有关,被当做道歉鲜花的烤肉串儿,大雪中的日本料理。真想和他喝酒做爱啊,可是一想到他愁眉苦脸见到自己就想倾诉的倒霉样子心里就不舒服,如果像上次在酒店那样再来一次半道跳下床跑路,自己离阳痿也不远了。“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是个悲剧。”他用意大利语嘟噜了一句,听见旁边有人在笑。“你在说什么?”旁边黑色的汽车旁边站着两个人,前面的一个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略显肥大的宝蓝色羽绒服,正在好奇地望着他。“没什么……”厉衍文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没来由地慌乱起来,“你是来看病吗?”“嗯,重感冒。”那个人抬手给他看手背上的胶条儿,“输好几天液了,你是这儿的医生吗?”“胸外的,厉衍文。”“哪几个字?”那个人困惑地皱起眉头,回头看向身后的同伴。那是个身高差不多一米九表情严肃的大家伙,穿着质地极好的黑皮衣和皮鞋,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你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是哪两个字,梁哥。”厉衍文和那个被称作“梁哥”的人都笑起来。“去陪我喝一杯吧大夫?”那个人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凌乱的头发下一张苍白的脸,两只眼睛却黑得耀眼。“都这样了还伏特加吗?”“对,杀菌。”由于年前的时候货清得差不多,程冬至让员工一直休到初十才上班。他窝在楼上办公室里拢了一下年前的大帐,盘算着是不是该减少一两家分店——营业额和去年差不多,可房租又涨了不少,还不如拿这些钱去买个属于自己的店面合适。他做生意从来都是自己拿主意,这次也不例外,一旦决定马上翻看信息站找合适的底商。翻着翻着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念头,给贺维打了个电话。“你的生意我不是很懂,冬至,你,你自己拿主意就好……”贺维没想到冬至会征求他的意见,一时激动得语无伦次。程冬至在电话这头微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懂也要得到你的同意才行,一家人嘛。”他想象着贺维憨厚的感动的样子,自己先坐不住了。“晚上我去接你吧?咱俩好好商量一下。”“对不起,今天不行,我晚上得请人吃饭,都订好的。”贺维歉意地说。雇人看摊儿,去超市定摊位,联络送货的饭馆儿,还没出十五呢他就忙得四脚朝天。程冬至失望地挂了电话,觉得贺维就象一只风筝,原来是屁帘儿的时候还能老老实实被自己攥在手心里,现在换成一只沙燕儿,有点抻不住了,将来要是成了老鹰,自己该不会被他带着满天飞吧?肚子咕噜噜叫起来,他暂时不去想这些,下楼找饭辙。总店周围的饭馆他都吃腻了,今天反正无事,就往远一点的地方溜达。商业街拐角处新开张一家快餐厅,门口排着两行花篮,还有几个大熊猫米老鼠之类的人偶在派发优惠券。程冬至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来份咖喱牛肉饭,迎面碰上张灿。“真巧程哥,我正要去找你。”张灿看上去很高兴。程冬至有日子没见他,还真是有点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找我有事吗?”“没啥,就是跟你告个别。”“怎么?要回老家吗?”张灿不是本地人,这里房价贵,他混了好几年也没买下房子。“不是,我决定跟小尹一起回他山东老家。”张灿有点不好意思,“小尹你还记得吧?就是上次打你的那个……”“你们……”程冬至很意外,这个圈子里的人最终能修成正果的人真是少之又少。“恭喜恭喜,什么时候走我请你们吃顿饭。”“不用了程哥,小尹那个人心眼儿小,管我管得严。我,我就是跟你告个别,真的。”张灿的眼圈儿红了,程冬至心里也不好受,褪下手腕上的新款天梭运动表给张灿戴上。“别嫌弃,就是留个纪念。以后如果想回来记得来找我。”张灿终于忍不住哭了,紧紧拥抱住程冬至在他脸颊上飞快地蹭了蹭,转身快步离开。程冬至站在路边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冷不丁后脑勺被人打了一大巴掌。他猛回头,一只卡通熊穿着花围裙正一脸憨态地望着他。“刚才,是你打我?”程冬至捂着脑袋不解地问。大熊左右摇晃着脑袋,递给他一张宣传单。程冬至越想越不对头,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那只熊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很眼熟。“贺武阳同学,你有点过份了吧?”程冬至揪住熊耳朵使劲晃了晃,“你爸都说不管我了,你算老几啊?”“你再跟别人好一个,信不信我打死你!”贺武阳的眼睛里冒出了熊熊怒火,瓮声瓮气地回答。他又一次挥起熊掌,这次被程冬至一把抓住。“打人是要坐牢的,不信回去问你爸。另外,什么叫和人好你懂吗?”程冬至四下里看看,只有餐厅门口的几个小孩子好奇地盯着他们看,于是他在熊脸上亲了一口。“我还和你好呢,你打死我?”贺武阳被程冬至调戏得几乎石化,举着一只熊掌傻乎乎地站在那不知所措。程冬至把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迈着悠闲的步子往回溜达。“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他唱了一句,跑调儿了。“想要飞呀飞,飞呀飞……”他不气馁,继续唱。第55章“他说你不管他了,是真的吗?”贺维刚进家门,就被贺武阳堵在门口逼问。“谁呀?”他脱下羽绒服挂好,边换鞋边问。“程冬至!”“武阳。”贺维的脸沉下来,“程冬至也是你叫的吗?”“我不管,反正以后甭想让我管他叫好听的。”贺武阳没好气地说。贺维有些头疼,本来就够麻烦的,不知这俩人又因为什么事杠上了。“怎么了你们,不是跟他比我还亲吗?”贺武阳梗着脖子嘴动了动,贺维隐约听见“窝囊”两个字。“站住!把话说清楚再走。”贺维扯住他脖领子,贺武阳用力挣脱开来,斜乜着爸爸的眼神有些许轻蔑。贺维心里像被刀子割了一下,不由自主松开手。“今天中午我在美食城打工的时候,看见他跟张灿在大街上就搂搂抱抱脸挨脸,他还把自己的手表送给人家。”贺武阳眼角湿润,脸涨得通红。“他看见你了?”贺维扶住一把椅子慢慢坐下,眼神有些空洞。“当然,我还揍了他一巴掌呢!”“混蛋!”贺维踹了儿子一脚,“你敢再动他一下我绝饶不了你!”“你还护着他!他肯定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你心里也清楚对不对?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匆匆忙忙搬出来!”贺武阳冲着爸爸大喊,心里委屈得要死。贺维攥住儿子的胳膊,仰头看着他。“我们之间的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只要记住他对你的好就行。”“他欺负你,还,还欺负我,你都不生气吗?“贺武阳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爸爸。“武阳,男子汉大丈夫要么改变要么适应。”贺维转头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懦夫才自艾自怜。”程冬至这天晚上有饭局,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办公室,直接栽倒在床上。他费力地从兜里掏出手机,贺家爷俩儿既没电话也没短信。“这是要和我彻底拜拜了啊。”他笑着在通讯录里翻到张灿的号码,按下删除键。“都走吧,祝大家幸福。”一觉睡到中午,程冬至冲了个淋浴让店员买来止痛片吞下,头还是疼得厉害。他胃里空得难受却又不知该吃点什么,坐在办公桌旁看着电脑发呆。这时有人不紧不慢地敲门,程冬至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进来。”是贺维。程冬至伸了个懒腰,伏在桌子上冲他微笑。“让我猜猜,你这是来跟我举行告别仪式了对吧?”“今天有空,咱俩一块儿出去吃顿饭。我请客,行吗?”“当然可以贺老板,不过要是街角那家快餐店我可不去,有人憋着劲要揍我。”“去郊区的一家农家饭,你多穿点儿,那冷。”贺维并不理睬他的阴阳怪气。郊区的温度比市里低了不少,雪都没怎么化。三十出头的老板娘穿着对襟儿的花棉袄和肥腿儿裤,大俗大雅,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味道。程冬至脱了鞋坐在热炕头上,静观贺维和她熟络地打招呼开玩笑,心里止不住冷笑。铁锅炖大鱼贴饼子,香是贼拉香,就是屋里不通风,程冬至低头闻闻自己,嘟囔了一句“这味儿都滋到裤衩里去了。”贺维正在往锅里倒茄子香菇和豆腐,抬头撩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没事,晚上我给你洗澡。”旁边的服务员惊得掉了铲子。程冬至慢慢偏了头,有点矜持地抿了抿嘴儿,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两个人结账出来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饭馆旁边有一片杨树林,厚厚的积雪在夕阳下反射着淡橘色的微光。贺维率先向树林深处走去,程冬至犹豫了一下,跟在后面。“哎,你是不是要撒尿?就这儿吧,没人。”程冬至靠在一颗大杨树上,他穿着一双单皮鞋,已经渗进了雪。贺维转回身走过来,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拉好拉链,静静地望着程冬至。“你站这儿不许动。”程冬至有点不安,看着贺维绕到树的背面。等了一两秒钟,身后的树干一震,树顶上的雪纷纷落了下来。程冬至穿着一件翻领的羊绒大衣,没戴围巾,冰凉的雪粒落到他的头发上和脖子里。他被冰地叫了一声,贺维紧跟着在后面又踹了两脚,这次雪粒直接落进了程冬至的嘴里。舌尖上融化的雪水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程冬至慢慢地咂摸出滋味儿,老老实实站着,轻轻阖上了眼睛。被贺维压在树干上粗暴地吻了,程冬至紧紧抱住他,激烈地回应。扯开他的领子,贺维将落在他脖子里的雪一一舔干净。程冬至轻声地呻吟着,耳边是贺维急促的喘息声——一个没有质问,一个也没有解释,但他们这次的交流异常顺畅。第56章“要做吗?车上挺宽敞的。”程冬至搂紧贺维的腰,盯着对面杨树上一个眼睛形状的疤痕问道,那只眼睛似乎也在盯着他研究。性爱对于程冬至来说就像小老鼠摩西的臭奶酪,尽管别人很难接受,但那的确是他的宝贝,用来取悦最爱的人的不二之选。“车震吗?咱俩加一块儿都七十多了,让人看见还活不活?”只是刚说出开头那两个字,贺维已是一脸的难堪。他拍打掉程冬至身上的雪,转身往树林外面走。程冬至很期待他脸上的表情,小跑着追上去勒住他的脖子。“居然知道车震,老贺你学坏了!”程冬至用力掰他的脸,贺维死活不回头,就势把程冬至背起来,低头一阵猛跑逃出了树林。回去的路上他们谈起贺维在超市里租摊位的事,这似乎是程冬至第一次关心对方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由于市中心地方有限,现有的超市规模都偏小,而且没有停车场,因此程冬至认为,投资在开发区建大型超市和购物餐饮中心的这个外地老板还是非常有眼光的。“我准备关掉市区的一个分店,在你们超市楼上的购物中心买一个店面。这里房价便宜,有成长空间,也算是一项长远投资吧。将来留给武阳和他的孩子哪怕只收房租,也能生活得很轻松。”两个人不约而同忆起了以前关于程三维的典故,都忍不住笑起来。但随即又联想到现在的贺武阳,开始各怀心事。“武阳都跟你说什么了?张灿要和他男朋友回老家,我在路边跟他告个别,这孩子好像误会了。”程冬至放慢车速,犹豫着还是问出来。尽管掩饰得很好,程冬至还是敏锐地觉察出贺维悄悄松了口气。他本来不想解释的,但现在看来简单一句话对贺维来说就像是卸去一座山。“他对咱们两个都不满。你呢,他觉得是把我们爷俩儿都欺负了;我就更惨,他认为我是个窝囊废。”贺维虽然很轻松的自嘲的口吻,程冬至还是很生气,耷拉着脸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小狗崽子!”“他是小孩儿心性,和你好就把你当成他的人,受了刺激想不开也可以理解。”贺维安慰程冬至。“是啊,不分青红皂白就在大街上打我,真把我当成他养的大狗了!”程冬至挑着眉毛不忿地说:“告诉你别指望着我去哄他啊,就是他主动来跟我道歉,我还得抻抻呢!”贺维清了清嗓子,头大。真想把两个人扔小黑屋里让他们自行解决算了——又怕程冬至吃亏。车子开到菜市场附近时贺维喊停,指着一栋楼房告诉程冬至自己住的位置。“上去坐坐吧?武阳早就想让你来吃顿饭,我怕你生气,一直也没敢和你说。”程冬至很想上去看看爷俩儿现在的生活状况,感受一下久违的三个人在一起时亲密快活的时光。但想起贺武阳上次被自己挤兑得够呛,又有点犯怵。“算了,我懒得见他,估计他也不愿意看我。”最近回家都是先睡觉然后起来看球,没时间写文了。一小更,大家包涵。周末的时候争取多更。第55章车子开到菜市场附近时贺维喊停,指着一栋楼房告诉程冬至自己住的位置。“上去坐坐吧?武阳早就想让你来吃顿饭,我怕你生气,一直也没敢和你说。”程冬至很想上去看看爷俩儿现在的生活状况,感受一下久违的三个人在一起时亲密快活的时光。但想起贺武阳上次被自己挤兑得够呛,又有点犯怵。“算了,我懒得见他,估计他也不愿意看我。”两个人坐在车里对望了一会儿,都有些舍不得。程冬至捏了一下贺维的下巴,略带伤感地说:“何必呢老贺,咱这岁数还能再活多少年,每天高高兴兴在一起不行吗?你们爷俩儿有伴儿不在乎,我可惨,家都不敢回。”程冬至平日里有点吊眼梢儿,此时微微垂下眼帘就显出几分可怜。贺维从未见过他如此弱势的样子,心里难过,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冬至。”程冬至期待地抬起头,却见到贺维的眼神里有一丝犹疑。“好吧,你随意,我不逼你。”程冬至探身替贺维打开车门。在黑暗里静静地坐了很久,程冬至轻轻叹口气。现在才明白,想要挽回一个人对自己的信任比取悦一个人可难多了,呕心沥血也不一定管用。和父子俩相处的时间其实还不到一年,但可悲的是,程冬至前三十五年的生活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今后的日子如果没有他们似乎也是一片模糊。超市开业的日期定在三月十五消费者权益日这天,零散商户们签约和交租金的日子截止到二月末。贺维好容易凑够了租金,赶在最后一天着急忙慌的去超市楼上的办公室签合同。程冬至的店也在楼上,贺维手续办妥后特意进去看了一眼,工人正在装修,乱七八糟的还没有个眉目。他退出来去等电梯,想给对方打一个电话。“梁总,您还满意吧?超市先一步开业,楼上的购物中心和美食城大概一个月后也差不多了。”几个人从长廊的另一头边聊边走过来,在贺维的身边停下。贺维向边上让了几步,专心等电梯。“我没太多时间过这边来,你们几位就多费心吧。”一个男人淡淡的语气,贺维的大脑还没有做出反应,后背先行起了一层冷汗。电梯叮的一声开了,他本能的不进反退,后边的人越过他鱼贯而入。低下头转身疾走,贺维脚步踉跄,不得不扶住步行梯沾满灰尘的扶手。昏昏噩噩中都不知怎样下到一楼,他抬起手臂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寻找出口。“黑小子,果真是你。”梁进站在不远处一脸欣喜地望着他,“太好了。”“梁哥。”贺维眼前一暗。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叫了一声。只是上午十点钟,酒店的咖啡厅里没什么人。贺维和梁进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梁进的几个保镖远远的地方站着,并不看他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投资吗?刚开始的时候朋友提起我并没多大心思,后来觉得这个城市的名字很耳熟,想到你就是这儿的人。反正钱总是要投出去,索性来这里。”梁进不是个多话的人,这时絮絮叨叨的自己也觉得好玩儿。他手中的小勺子有些焦躁地在杯子里搅动着,咖啡溅出几滴在雪白的台布上。“混得怎么样现在?”“很好。”贺维还是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这不是在监狱,他不能把我怎样。”他反复提醒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想去马上要回租金退掉合同。“混得好不好你说了不算,让我看看你的手。”梁进掌心朝上放在桌子上。“我说好就是好,没什么事梁哥我得走了。”贺维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没动。“那几年我白教你了,还是没学会听话。”梁进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身子微微前倾,“怎么着,吃那么多苦头还是不长教训?”回忆是水,哪怕你紧紧关住闸门它还是会渗出来。贺维痛苦地盯着梁进放在桌子上的手,白皙修长,比大多数男人都要纤细一些。但就是这样一双手,当初可以轻而易举地卸掉自己一条胳膊——只是因为他气恼他每次都不出声,都不会勃起。终于如愿以偿握住贺维粗糙的大手,梁进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记不记得我走的时候跟你说过,再遇到我就是命。吃了不少苦吧黑小子,跟哥回家享享福做个伴儿怎么样?”贺维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胃里一阵翻腾。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他在世上最爱的人,程冬至和贺武阳的专属铃音。他不敢接,只盼着对方不管是谁,都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这么紧张,你老婆?”梁进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掏出他的手机。屏幕上贺武阳年轻帅气的脸上笑容灿烂。“哦哦!”梁进俯下身凑到贺维耳边,“真不错,这样的儿子做爹的肯定希望他过得好。”“梁哥,我已经不年轻了,你放过我吧。”“很好啊,我们都不年轻了。”梁进扔掉手机,兴致勃勃地拨弄着贺维的头发,眼里湿漉漉的让他看上去像头温驯的鹿。“晚上带着儿子,咱们吃顿饭,让我这做大伯的也表示一下心意。”第56章如果说贺维最初的反应是惧怕和厌恶的话,现在突然就起了强烈的恨意,因为梁进有意无意扯上了贺武阳。这里不是西北戈壁滩上的牢笼,甚至不是梁进的老巢,自己怎么还是沉溺在旧日的噩梦里不能自拔?他在心里唾弃着自己,挣脱梁进站了起来。“梁哥现在是做大事的体面人,就不要耍着我玩儿了。牢里面的事不管对谁来说都是晦气,大家还是忘掉的好。”“为什么要忘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忘掉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梁进的手在贺维的腰上捏了一把。“咦?腰杆子硬起来了嘛。前面呢?”“也硬了。”贺维转过身拿掉他的手,面对面居高临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臭小子,跟谁学的这么不要脸了。以前想让你叫两声都跟要杀了你一样。”梁进笑起来,眼角漾起细密的纹路。“因为你的方式不对,技术也不好。”贺维的脑海里浮现出程冬至温情脉脉地说着流氓话的样子,嘴角情不自禁带出一丝笑意。多亏程冬至,他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用轻松的语调来调侃那段最不堪的往事。梁进愣住了,眼前这个人不大像以前那个熟悉的贺维。那个贺维刚进去的时候硬得像根钢筋,被自己生生掰折后,就变成了一截朽木。“你又结婚了吗?真想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把你粘好了让你再站起来。不过你还是不要这样嚣张的好,惹得我现又想弄折你!”贺维没有回答他,拾起桌子上的手机转身向外走。远处的几个保镖闻风而动,梁进冲他们摆摆手。“去查一下他是不是这里的租户,如果是的话就会有电话和地址。”梁进轻轻咳嗽了两声,用手背堵住嘴。“梁哥,历大夫都说你不要大冬天的还穿球鞋,脚底下又凉又湿的会反复感冒。”大个子保镖将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递过来。“其实我觉得还是医生好,有学问有礼貌,斯斯文文的,收在身边既长知识还能看病。一举好几得。”梁进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咳嗽得更厉害了。“不就跟我喝过几次酒吗牛牛,你要看上了我给你搭桥。”“再叫我牛牛要你好看。”大个子认真地说,梁进赶紧闭嘴。被几个人簇拥着走去酒店大堂,梁进四处张望着有些落寞地笑了。“牛牛你不懂,只有欺负黑小子才有乐趣啊。”他喃喃自语。二更。短了点,不过得去睡觉了好爬起来看球,大家晚安。另祝大家端午节快乐。昨天半夜在老板的带领下登了山,公司里到处插着艾蒿辟邪,囧。一切晦气都会烟消云散的,GN们我坚信咱们都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老梁其实是有来头的,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要交待一下。饵山匪类那文虽然写坏了,但有大纲。梁新铭去找麦子顺便避风头的时候,正赶上季云岫要和公安局长的弟弟合伙开娱乐城。他想拉老梁投资入伙老梁没答应,并且警告他那弟弟不是个东西。季老二没听,而且不小心透了老梁的底,被那个弟弟惦记上了,抓了老梁想黑吃黑,先要钱后要命。大家都知道黑小子其实是爱着老梁的,所以为了救人呢自己就领便当了。老梁为给他报仇最后进了大狱,然后就遇到了贺维。他对贺维的执念其实是来源于季老二。现在大家估计都明白了。其实我挺喜欢饵山那文的,但我无法沉下去静心写靠矿山发家致富的一些人和事的残酷和黑暗,尽管工作的原因了解一些,但现在太浮躁,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再触及这种体裁。让我最喜欢的坏蛋老梁出来遛一圈儿吧,喜欢饵山的姑娘们就不要再说我坑了好不好?超市附近有一家新建成不久的小公园,贺维走进去,在溜冰场旁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天气已经开始转暖,没有人在滑冰,只有几只胖墩墩黑黢黢的麻雀在冰面上不住跳跃。贺维望着它们发了一会儿呆,想起武阳刚才给自己来过电话,掏出手机拨回去。“你怎不接我电话呢?”贺武阳嘴里好像嚼着东西,含混不清地问道。“哦,我没听见。有什么事吗儿子?”“我今天休息不用去打工,你中午回来吃饭吗?”“不了,”贺维迟疑了一下,“还有几家饭馆的货要送,我在外边凑合一口就行。”“那晚上你早点回来。程冬至以前说你累了就吃不下饭,得喝汤补补。我买了骨头刚炖上,你晚上回来喝正好。”“贺武阳。”贺维顿了一下,严厉地训斥他:“最后一次提醒你,再直呼他的名字我大嘴巴子抽你。”贺武阳沉默着,呼吸急促起来。“我们之间的事没有谁对谁错,用不着你跟着掺和。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是谁去给你开的家长会,是谁为了你跟我撒谎被我揍,为你闯的祸去学校跟老师低三下四地求情?臭小子,忘恩负义的事咱不能干知道吗!”“我没忘!我就是气他……”贺武阳被训得说不出个囫囵话来。“你今晚上多炒几个菜,我带你程叔叔回去吃饭。”贺武阳“啊”了一声,那边贺维已经迅速挂掉了电话。程冬至开着那辆倒霉的长城皮卡从修理厂出来,停在路边思忖再三。其实年后他就把车送进来,一直没取,今天老板第三次打电话催他,不取说不过去了。贺维的生意现在越做越像模像样,那辆三马子已经不堪重负,但程冬至知道他没有多余的钱买车。“二维,那辆皮卡我修好了,你在哪儿我给你送过去。那什么,你要是过意不去有钱再还我。”想想大不了再放车库里搁着,他索性直接给贺维打了个电话。“好啊,其实我这些天一直想跟你要,就怕你骂我。”贺维笑起来,程冬至心里跟着豁然开朗。他突然觉得老贺搬出去也不是没有好处,就象现在,整个人好像多了份洒脱少了几分别扭。“你直接开我家去吧,晚上武阳想请你吃顿饭道个歉。”程冬至才不会傻到相信贺武阳那小倔种会主动道歉示好,肯定是他爹夹在中间难受想和稀泥。“哎哟还真是有点想那个小狗崽子了,有他爹在总不能把我打出来吧?”程冬至自言自语着,脑海里浮现出贺泰克上次被自己欺负得急赤白脸的小样儿。他吐吐舌头,忍不住想先弄面小白旗伸进贺维家的窗子里摇晃摇晃。贺武阳气鼓鼓地做了一桌子菜,根据他从网上得来的知识,每道菜里都狠狠地放辣椒。天刚黑下来他的心就开始怦怦乱跳,是个动静就以为有人敲门。“反正我爸就知道护着他,打不得骂不得的,我不理他臭着他总成了吧?”他下定了决心,又开始在骨头汤里狂撒胡椒粉。这两天被集团派来的检查组轮得不轻,要崩溃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说得真是没错啊。一小更,先去睡觉准备看球,如果醒得早就再更一点儿,大家不要等。第57章程冬至提了好几个大袋子进门,跟贺维说是撤了的那个分店打折处理的。他偷眼瞄瞄贺武阳,那小子装模作样的在厨房里忙活,脖子都不带扭一下的。“出来!还懂点起码的礼貌吗?”贺维嚷了他一嗓子。贺武阳把手中的盘子重重放在桌子上,低头叫了声:“程叔叔好。”“好,好。”程冬至搓搓手,美滋滋儿的觉得这实心眼儿孩子怪可怜的——没有爱哪来的恨呢?等坐下吃上饭他就不这么想了——真狠呐!贺维被呛得直咳嗽,他疑惑地抬起头,贺武阳端着杯可乐委屈的给他看自己的指甲:“差一点就切到肉,不多吃点都对不起我。”贺维赶紧低头大口喝汤,程冬至夹起一根胡萝卜丝儿慢条斯理地嚼着,似笑非笑地望着贺武阳。贺武阳感觉到他的目光,忍了一会儿,鼓足勇气抬起头——程冬至冲着他意味不明地霎了一下眼睛,挑出一个红红的干辣椒扔进嘴里。“辣的好,我喜欢。”贺武阳听后镇定自若地喝了口可乐移开目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红了脸。贺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一大一小在很没营养的斗法,他的精神有些恍惚。尽管每道菜都很辣,但他还是控制不住想吃,因为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往外呼呼地冒凉风,什么都填不满它。“去给你爸倒杯水。”程冬至有些不忍,吩咐贺武阳。贺维摆摆手,打开一罐儿啤酒放在程冬至面前,自己又拿起一罐跟他碰了碰。“陪我喝点酒吧。”“别介,喝多了我就不想走了。”程冬至笑着看看贺武阳,后者白了他一眼扭头去看电视。“不想走就别走,我屋里是张双人床。”贺维轻描淡写地说,就跟说他屋里有两把椅子一样自然。这下换程冬至脸红了。“老贺这是怎么了呢?”他想,“今儿晚上有点不对劲啊。”两个人这一喝就喝到十点多钟,桌子上地上到处是啤酒罐儿,绝大部分是贺维干掉的。贺武阳早就躲回自己的屋子,程冬至有些担心,拉住贺维的胳膊。“别喝了,明天还要早起呢。”“不喝可以,你得陪我睡觉。”贺维笑嘻嘻地看着他,打了个嗝儿。“嘘!”程冬至探过身去捂住他的嘴,“小心让武阳听见。”贺维冲他眨眨眼睛,程冬至突然感到手心一片温热湿润——贺二维居然伸出舌头舔自己的手心!程冬至大骇,猛地回头,还好,贺武阳房间的门关得紧紧的。“砰”的一声站起来,程冬至薅起贺维就往他的卧室里走,刚关好门就把他压在墙上。“你疯了!这就不怕武阳看见了?以前怕得都萎了。”“我不怕了,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就想和你在一起。”贺维歪过头在程冬至的唇上亲了一口,眼神有些古怪。“你等着我,我去洗个澡。”程冬至坐在床边困惑地思索着,总觉得今晚贺维给人的感觉有点绝望。他百思不得其解,正难受着,贺维歪歪斜斜地端着一盆水走进来,肩上还搭着一条毛巾。他把水盆放在程冬至脚边,蹲下来开始脱他的鞋和袜子。“卫生间里没暖气,你就别洗了,我给你洗个脚吧。”水很热,程冬至的双脚被贺维按在水里,他挣扎了一下,渐渐放松下来。“二维。”他抚摸着贺维湿漉漉的头发,“你怎么了?”“没事,就是想你了。”贺维轻轻揉搓着程冬至的双脚,没有抬头。脱光了两个人的衣服,贺维在被子里紧紧搂住程冬至。他的脸埋在程冬至的肩窝儿,呼出的热气让程冬至的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冬至,冬至......”贺维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反复地蹭着,深吸着程冬至身上的气息。“我在呢,睡吧。”程冬至瞪大眼睛不安地注视着黑暗,不停地抚摸贺维厚实的肩背。贺维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很快就坠入了梦乡。贺武阳躺在床上一直都没有睡着,开着灯看书很烦躁,关了灯更烦躁——隔壁的房间虽然没有声响,但他大概猜得到他们在干什麽。“不要脸!”他在心里暗暗地骂,却又忍不住支楞起耳朵使劲听,没听到居然还有点失望。就在这样痛苦的煎熬中门突然开了,客厅投过来的灯光中,程冬至光着脚穿着贺维的一条运动裤走进来。“往里点!”程冬至弯腰推了他一下,贺武阳一激灵,下意识地裹紧被子。“你干嘛?”“想冻死我?让我进来!”程冬至粗暴地掀开被子挤进来,贺武阳吓得紧紧贴住墙,有点不会呼吸了。“你爸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程冬至拽过贺武阳的一条胳膊枕在脑后,长嘘了一口气。“他一定是出事了。”第58章“你爸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程冬至拽过贺武阳的一条胳膊枕在脑后,长嘘了一口气。“他一定是出事了。”贺武阳并没有听清程冬至在说些什么,他恨不得自己是一只壁虎,断掉那只胳膊然后贴在墙上。不得不说程冬至是个很奇怪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极其坦荡和理直气壮,别人被他搞得居然也觉得理所当然。“你说什么?”贺武阳小心地呼出一口气问道。“我是说你爸,他最近遇到什么事吗?”“他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因为你!”贺武阳终于缓过劲来,赌气囔囔地抽回自己的胳膊。程冬至脖子下面一空,偏过头看看他,叹口气。“我是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但是他今天特别反常,绝不是因为我。”“他哪里反常了,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贺武阳仔细回想了一下贺维的表现,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算了,除了我估计没人能感觉到。总之你给我听好了,从明天开始仔细观察着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给我打电话。”“我可没那本事,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搬过来住啊。既能接着骗我爸,还不耽误你跟他那啥。”贺武阳发现黑暗是个很好的东西,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不满。不过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果然,程冬至像被人打了一针兴奋剂,忽地抬起半拉身子。“哎,那啥是啥?小小的孩子思想这么复杂,嗯?”他作势把手探进被子里去抓人,贺武阳惊恐地“呀”了一声,下意识地抓紧自己的裤衩。程冬至乐坏了,故意趴到他耳边轻声说:“喂,你最近这么别扭不会是因为青春期的骚动吧?虽然早了点,给你爸知道了又得揍我一顿,不过我不介意带你去上次那个地方找个顺眼的小姑娘真刀实枪地干上一次。怎么样,考虑考虑?”程冬至的呼吸像一只小羽毛轻柔地在贺武阳耳边撩拨,他又热又痒,心里更是如滚油翻滚,忍不住在墙上狠狠捶了一拳。程冬至吓了一跳,刚想说可别把你爸吵醒了,贺武阳早已抓起被子劈头盖脸蒙住了他。也不管什么脸和屁股,贺武阳恼羞成怒,骑在他身上拳头雨点一样地乱擂。程冬至闷得喘不上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在被子里惨叫,被打得通体舒畅。“儿子,咱俩和好吧。”程冬至终于被放出来,大口地吸着气。“不许再欺负我爸,他那么喜欢你你忍心吗?”贺武阳满头大汗,竭力压低着声音。程冬至把他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了……”贺武阳伏在他怀里剧烈地喘息着,但他这次没有挣脱。尽管喝了很多酒,贺维还是习惯性地在凌晨醒来。身边的程冬至睡得正香,贺维脸对脸看了他一会儿,悄悄起床穿衣。贺武阳买了早点把程冬至叫起来,两个人睡眼惺忪地坐在桌边打哈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不是放寒假吗?”程冬至看了下表,刚早上八点。“九点钟得去店里打工。我弟开春就去幼儿园了,我想让他去一家好点的。”“哦。”程冬至不置可否,并没有说需要多少钱我给你。贺武阳咬了一口油条,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事眼前这个人总是能理解。这时程冬至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递给贺武阳。“我说你爸不对劲儿你还不信,看。”“冬至,这些日子我不联系你你不要主动找我,原因以后告诉你。”贺武阳抬起头,惊诧地望着程冬至。“程叔叔,这……”程冬至喝了一口豆浆,光滑漂亮的额头皱起了一个疙瘩。超市的卖场里正在进行紧张地装修,贺维的摊位在水产区的最边上。他抚摸着柜台的边缘,思想斗争得非常激烈。去退掉固然损失一部分□□,但他真正介意的不是这个——以他了解的梁进的为人,躲是躲不过的。不躲,自己有没有勇气去面对他?“贺先生。”贺维刚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他,只是疑惑地回过头:一个穿黑皮衣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大个子正恭敬地对着他笑。“梁哥把这里所有的水产柜台都付了高额违约金要回来,以后这家超市就只有您一个人卖水产了。您看看对装修还有什么意见吗?”贺维摇摇头,下意识地反应:“我不做了,麻烦你转告梁哥不要断了别人的财路。”“这恐怕不行,我只是个跑腿的,您要是有话直接去跟他说。”大个子的态度始终很好,但他越是这样贺维越觉得背上一片冰冷。他从大个子的侧面绕过去准备走,那人并没有拦他。“贺先生,我大哥有句话要带给你。”贺维止住了脚步。“他说你儿子不错,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以前在里面的那些事。”第59章贺维站在原地没有动,周围一片嘈杂。电钻声、射钉枪声以及工人挪动货架的声音此起彼伏,但这些对他来说都停留在很遥远的地方,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在他耳畔回响:武阳会知道,武阳会知道……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那个大个子正盯着自己看,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何必呢贺先生,梁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越和他拧巴他对你越感兴趣,非把你捏软了拍扁了再踩上几脚不可。你要是聪明点上来就趴下,没几天他就会烦,到时候你自由钱财两手抓,多好。跟自个儿较哪门子的劲呢?”“是啊,我这人不长记性。”贺维笑笑回答。大个子说这么些话有点累,但他对自己的口才似乎很满意,努力又劝:“你儿子多好啊,大照片都在学校体育馆里挂着。这样的孩子还是不要知道那些事的好,对他成长不利。”“嗯。”贺维点点头,“梁哥是住在上次那间酒店吗?”“对,八楼套房。”“知道了,等我忙完就去找他。”去了趟菜市场,贺维躲在角落里留恋地看着自己的摊位。新雇的伙计手有点生,不过没什么,多做几天就熟了。他开着那辆修好的长城皮卡回到家,挨屋转了转,发现自己还是一无所有,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留给武阳。“我把程冬至留给你总行了吧?那可是个无价之宝呢。”他喃喃自语着进到卫生间冲了个澡,从里到外换上过年的时候程冬至给他准备的衣服。掏出手机,他盯着程冬至的号码足有半个小时,最后还是选择关机。厨房里有个小工具箱,他打开翻出一把剖鱼刀,足够锋利,但是有点长,别在腰上很容易被发觉。没关系,就是要他发现。梁进美美地睡了一个下午,醒来时没有温度的斜阳刚好落在床前的地板上。他伸出手去晃了晃,手臂被镀上了一层暗金色。他笑了,有点无奈——无论怎么晒自己都是那么白,像个娘们儿。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客厅里传来陈小牛的笑声和咔哧咔哧咬苹果的声音,大个子保镖的人生简单得让人羡慕,只要动画片和苹果就可以满足。“牛牛,这是给学龄前儿童看的,求你了。”梁进苦着脸在他身边坐下,给自己剥了个橘子。“是么?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聪明了?”陈小牛有点紧张。“他说啥时候来?”橘子很酸,梁进皱着眉赶忙岔开话题。“等他忙完了。梁哥,到时候要不要我留下?那个贺先生看上去很有战斗力的样子。”“滚。”梁进挥挥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腰里别着刀的缘故,贺维站得很直。大个子保镖满面笑容从他身边走过,冲他使了个眼色,殷勤地关好门。客厅里的地毯很厚,梁进无声地走过来紧紧抱住他。不知过了多久,贺维觉得自己被勒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梁进突然松开他,后退两步站好。“这个,是要杀我还是杀你自己?”他熟练地玩儿着手里的刀子,看似不经意地一甩,刀锋擦着贺维的耳畔飞过,钉在他身后墙壁上的一幅挂毯上。“不知道,我只是觉着自己应该拿着意思意思,要不就显得太那个了。”贺维忽略自己背上惊出的冷汗,尴尬地笑着低下头。“我发现你变得比以前有趣儿多了,可是对我来说就没多大意思了。”梁进不知有意无意,显得有点沮丧。“哥,没意思就放过我好不好?比我强的人遍地都是。”贺维的心底又燃起一丝希望,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时他发现茶几的果盘里有一把打开的折刀——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希望随身带来的那一把已经让梁进放松了警惕。“不好。”梁进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摇摇头,“我很累,就是你了。”“脱衣服。”贺维脱掉外套,去拉毛衣拉链时想起和程冬至渡过的那个难忘的除夕之夜。他很绝望,很难过,微微扬起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俩还有我儿子生活在一起,非常幸福。”他轻声说,好像在讲给自己听。梁进没有在意贺维的话,他抚摸着他臂上的疤痕,把脸贴在他光裸的背上。“知道你要来,今天下午我睡了整整三个小时。我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黑小子。一个人要是睡不着觉,每天都会过得比别人长,特别累。”贺维的肌肉首先恢复了记忆,习惯性地僵硬着。他的手停在自己的腰带上,有些犹豫。这时梁进的手覆上来,微凉,厌恶的感觉像一条蚰蜒顺着他的脊柱向上爬。“虽然这里是个大城市,可我不是很喜欢。但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回家,可以和你儿子继续留在这里,大不了我两头跑。这样总可以了吧?你看这么多年过去,我的脾气好了很多。”梁进的语气听起来很愉快,他替贺维解开腰带,手慢慢向他的裤子里伸。“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喜欢的人?”他的话音未落,贺维突然微侧过身抓起他,将人狠狠摔在地上压住。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但梁进很轻,落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就像一只蝴蝶停驻在草坪。摔落的过程中梁进甚至笑了,因为有一种失重的快感。但是他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合拢,一把折刀的刀尖已经抵在他的咽喉上。“几年不见你变聪明啦,都学会骗人。”梁进直视着贺维的眼睛,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欣慰。“你要杀了我吗?那你也得死。而你儿子,该知道的还会知道。得不偿失。”“我不想杀你,更不想死,大好的日子等着我呢。可你这个疯子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好容易把过去忘了重新站起来,你又阴魂不散来毁我……”贺维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刀尖已经划破了梁进的皮肤。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到极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啪的一声断掉。梁进很镇定,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抬起一只手臂,轻柔地抚摸贺维的头。“放松,黑小子,放松。你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谈谈。”“和你这种人谈有什么用!你前脚答应我,后脚就可以反悔,你根本就不是人!”“呵呵……”梁进忍不住笑起来,“你倒是挺了解我……可是你的手在抖啊,你在害怕。”贺维看向自己握着刀的手,的确抖得厉害。他可悲地发现自己的确下不去手,然而不杀了眼前这个恶棍,噩梦会跟随自己一辈子。不但自己,武阳,冬至,都会跟着落入深渊。他这样想着其实只有不到一秒钟的分神,但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瞬,梁进抚在他头顶的手已经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在他的额头。贺维的眼前一片猩红。他抬手抹了一把,血立刻又流下来糊住他的眼睛。脑袋昏沉沉的,他还没有清醒过来,右手腕已经被梁进咔地扭脱了臼,折刀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这次还是差一点小子,不过以后哥有的是时间教你。”梁进翻身跨到贺维的身上开始扯他的裤子,顺便脱下自己的衬衫在贺维的头上抹了两把。“忍着点儿,医院。”贺维的精神有些恍惚,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剧痛。时光飞速后退,他仿佛又回到监狱的浴室,水哗哗地响,杂沓的脚步,很多人走进来……“你选一个。”梁进的声音空旷而辽远。很容易就脱光了贺维的衣服,他没有反抗,眼睛睁得很大,但不见一点光泽。梁进皱了下眉,摸摸他的脸。“你就不能听一次话吗?每次都弄得这么惨烈。”梁进咕哝着跪在地上低头解自己的裤子,贺维轻轻呻吟了一声,左手在周围的地毯上不住摸索。“我选好了。”他嘶哑的声音说道,耳边不休的水声终于停止。“嗯?”梁进不解地望向他。身体里突然一凉,梁进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瞪大了眼睛:一把刀插进了他的小腹。第60章“嗨,你个楞小子……”梁进嘟囔着慢慢向后倒下去,仰躺在地毯上。贺维抓起他的衬衫按住头上的伤口,跪在他身边。梁进望着他,脸色迅速地灰败下去,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一定是他让你这样做的吧?他以前一直埋怨我对他不好……”贺维不明白他在讲些什么,也不想明白。这一刀刺伤梁进的同时,也刺破了他自己体内蛰伏很久的一个毒瘤,虽然很疼,但是毒血流尽以后,一身的轻松。他开始跪爬着四处寻找手机。“喂,你是叫贺维吧?”梁进微弱的声音呼唤他,头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贺维心头一震,转回身愣愣地看着他。刀把在梁进的腹部微微颤动着,但只流出很少量的血。“现在你想怎么做?”梁进问道。“叫车。救护车拉你,警车拉我。”贺维表现得很镇定。他用一只手艰难地套上裤子,被扭脱臼的那一只则以很惊悚的角度摇晃着。“傻小子,过来。”梁进冲他点点头,眼神从未有过的温柔。贺维没有动,他不知道这个疯子在虚弱的表象下还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念头。梁进的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有些不耐烦地闭了下眼睛。“过来,我们两个都会没事的。你刚才还说不想死呢对吧?想想你儿子,还有那个人。”贺维跪坐在梁进身边,警惕地看着他慢慢抬起手握住自己的右手腕。“咔”的一声轻响,他的手腕在剧痛中复了位。这个动作显然牵动了梁进的伤口,他发出一声呻吟。“去叫门外的大个子进来,就说我找他。”贺维还是摸不透他的想法,但不由自主地开始服从他的命令,摇摇晃晃去开门。果然,大个子就在门边站着。他吃惊地盯着贺维的额头,突然大叫一声撞翻他直冲了进去。“梁哥!”陈小牛别看个子大,反应极其灵敏。扫了一眼梁进,他飞快地转身踹上门把贺维拖到梁进的身边,动作一气呵成滴水不漏。“是他干的吗?我杀了他!”“闭嘴。按我说的做,什么也不要问。”梁进努力睁开双眼,睫毛轻轻地颤动。陈小牛抽泣起来,小心地扶起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你把他带到你的房间去,然后叫兄弟们进来,医院。等救护车走了以后过半个小时,你带着他从电梯一直下到车库,找一家诊所给他包扎伤口,然后放他走。”“我不!医院!”“再不听话回头我送你去接着读小学……”梁进咳嗽起来,他费力地将头转向贺维,“记着,是我活腻了想自杀,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知道吗?这间酒店是我朋友开的,你不用担心,回去以后在家老实呆着,不要傻到去报警……”“自杀你妈个X!”陈小牛放声大哭。“我说的是真的牛牛,这下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梁进想伸手摸摸陈小牛的头,动了动手指,最后徒劳地放下。他慢慢阖上了双眼。贺维在陈小牛凶恶的目光注视下把头和脸冲洗干净,用毛巾包着冰块儿按在额角的伤口上。“还有十五分钟才能走。”陈小牛看看表,抹一把脸上的泪,“你最好求老天爷保佑我哥没事,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惨。”“放心,他死了我给他偿命,如果他没死,我等着你们。”贺维走到窗前站下,楼下灯火辉煌的街道上车流穿梭不息。他现在还是无法理解梁进的反应,精神病人的思维果然常人无法同步。他深吸一口气,并不后悔自己的冲动,心里生出一种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坦然。“冬至,武阳。”他想,“我这次终于站直了没趴下。”历衍文伸了个懒腰,放下手中的病历。一个小护士轻巧地走进来,放到他桌子上一杯速溶咖啡。“厉医生你真是好说话,谁让你替班你都答应。”小护士嘟着嘴,一双大眼睛水蒙蒙的,看上去娇嗔可爱。历衍文笑着谢她的咖啡。“我孤家寡人一个,他们有老婆有孩子不容易。”小护士还想说什么,但脸先红起来。历衍文知道自己是这里的海龟钻石王老五,有点坐立不安。“什么事?”这时他瞥见办公室门口有人探头探脑,如获至宝,赶紧招呼:“进来说。”陈小牛红肿着眼睛走进来,小护士没见过庞然大物流眼泪,吓得赶紧退出去。历衍文认出他,慌忙站起来。“你,你梁哥又感冒了?”“这次没。”历衍文松了一口气,上下打量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好好的你哭什么?”陈小牛突然大步上前将历衍文死死抱住,低下头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医生你救救我哥,他快死了……”“你说什么?”历衍文抓住他的领子让他抬头,“谁快死了?”“梁哥,他在三楼手术室里抢救,你有学问,你去救救他……”手术室外面站了好几个男人,各个面色不善。历衍文费了好大的劲说服陈小牛自己现在无能为力,让他在外面安静地等着。“他出什么事了?”陈小牛终于停止了嚎哭,历衍文去找了包纸巾递给他,小心翼翼地问。“他……”陈小牛的嘴唇动了动,历衍文突然间产生了错觉——他觉得对方那对儿憨厚的小眼睛里似乎闪过几丝狡黠。“他自杀了,捅了自己肚子一刀。”陈小牛有点怕他追问,只好又开始哭。历衍文想起那个穿着随便眼神凌厉的伏特加男人,突然间就在哭声中凌乱了。陈小牛把医院的门口就疯了一样驾车离去。医生给贺维缝好针,医院去做一个脑部CT。贺维摇摇头,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感到一阵眩晕。打了破伤风针和消炎针,他医院大门。今天晚上的风又冷又硬,贺维把外套的帽子掀起来戴到头上,打了一辆车。此时他心里非常矛盾,既希望梁进那个混蛋死掉又盼着他能活过来:如果他死了就不会再来纠缠,但他的手下明的暗的绝不会放过自己;如果他活过来,难道不是又一轮恶梦的开始?本来特别想去见程冬至,可意识到他现在并不像武阳一样为那群人所知晓,狠狠心还是回家去。武阳看到贺维头上的绷带吓了一大跳,赶紧扶着他在床上躺下。这时贺维感觉自己开始烧起来,他摸摸武阳的头,勉强笑笑。“我没事,开车不小心跟人追尾了。医院,睡一觉就好。”“你要不要先喝点粥?”武阳替他盖好被子,担心地望着他。贺维摇摇头抓住武阳的手。“爸爸已经很努力了儿子,也许将来有一天别人会告诉你一些事,你不要瞧不起我……”他喃喃自语着,很快闭上眼睛昏睡过去。“爸,爸?”贺武阳焦急地叫了两声,俯身听听贺维的呼吸声还算平稳。他不敢抽出自己的手,觉得爸爸抓住自己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绳索。所谓父子连心,贺维的绝望不知怎的深深感染了他,他感受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生活的艰辛和酸楚。“爸,有我在呢,你什么都不用怕……”拿起贺维的大手擦拭完眼睛,贺武阳把自己的脸在爸爸的下颌上蹭了蹭。小时候他一边吃着驴肉火烧一边说“贺维等你老了我背你哦”的时候,贺维总是开心的把他从肩头上卸下来,抱在怀里用下颌的胡茬儿扎他的脸——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爸,无论你做过什么。”程冬至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晚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在办公室里开始坐卧不安地折腾。他不停地看向桌子上的手机,总觉得贺维应该打电话过来。“不让自己主动和他联系一定是不想让人知晓两个人的关系,知道了会怎样呢?最大的可能是不想连累自己。违法的事贺维是不会去做的,那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害怕呢?”程冬至在屋里踱着步,都快长出福尔摩斯的鹰钩鼻了,推理还是就此止步。“去他的,他说不许联系我就乖乖听话?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他贺二维说了算了?!”抓起大衣和车钥匙,程冬至推门而出。一进门看到贺武阳的脸程冬至就知道出事了。鞋都没换直奔卧室,贺维头上白色的绷带异常刺眼。“他说跟人追尾了,我不信。”贺武阳靠在门边说道,脸上有一种和年龄很不相符的沉静。程冬至脱掉大衣和鞋子倚在床边,把脸贴在贺维的额头上。有点烧。“他还说什么了?”程冬至拧着眉头,显然很不满意贺武阳没有及时通知自己。“说他已经尽力了,让我以后不要瞧不起他。”贺武阳赶紧解释,“我刚要给你打电话你就来了。”两个人翻看了贺维的手机和带回来的病历本、消炎药,没发现什么端倪。“缝了十二针呢,明天医院检查。今天我看他一宿,你去睡,有事我叫你。”程冬至跟在自己家一样开始发号施令,贺武阳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点怕他,心里虽然不愿意,还是带上门出去。脱掉贺维的衣服,程冬至摸着他身上像火炭一样。打来一盆温水拧了毛巾为他擦身,贺维好像有所察觉。“冬至……”他轻轻叫了一声。程冬至想了想,把毛巾扔到水盆里,脱光衣服钻进被子。他拿起贺维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开始让他自上而下抚摸自己。“是我,不信你一路向下,就能摸到一个老朋友。”贺维迷迷糊糊地笑起来,紧紧楼住程冬至。他的身体滚烫,而对方肌肤微凉,抱起来非常舒服。“那个人来找我了冬至,这次我的腰没有软。”贺维的脸窝在程冬至胸前突然开口,程冬至甚至感觉到他干裂的嘴唇。“谁?”程冬至的心跳似乎都停止了。“他说要把那件事告诉武阳,冬至你说,武阳他会不会瞧不起我?”贺维呼出的热气灼烧着程冬至的胸膛,他感觉嗓子里就像燎着一把火。贺维好长时间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再一次昏然入梦。“武阳,倒杯温水来。”许久,程冬至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不一会儿,贺武阳悉悉索索地走进来,把水杯递给他。程冬至小心地扶起贺维靠在自己身上,贺武阳马上别过脸——两个人都赤裸着上身。贺维歪着头昏沉得很厉害,水喂进去大半都顺着嘴角流下来。程冬至自己喝了一口,扶着他的头嘴对嘴给他喂进去。贺武阳尴尬地站在门边,有点傻。“程叔叔,我还没走呐!”“哦,”程冬至回过头笑着眨眨眼,“乖儿子,那你现在可以走了。”贺武阳撅着嘴气呼呼往外走,忽然又听见程冬至在后面喊他:“回屋好好睡一觉别瞎寻思,明天有很重要的事等着咱爷俩儿呢。”后半夜贺维烧得越来越厉害,程冬至喂他吃了两片消炎药,他连药带水都吐出来。匆忙将两个人的衣服穿好,程冬至叫醒了贺武阳。“走,医院。”楼道里没有灯,贺武阳递给程冬至一只手电筒,自己哈下腰想把歪在沙发上的贺维背起来。程冬至推开他,费力地把贺维弄到自己的背上。“程叔叔你不行……”贺武阳看着他有点不放心,“我比你有劲儿。”“不行也得行,我们俩得过一辈子呢,你能老跟在身边吗?赶紧照亮儿!”程冬至晃晃悠悠往外走,紧紧抓住贺维的大腿。冷风一吹贺维有点清醒过来,他趴在程冬至耳边轻声说:“医院,别让他们瞧见你……”“那又怎样?”“我捅了那个人一刀,救护医院的……不要去冬至,求求你……”贺维的声音很微弱,但并不妨碍在寂静的夜里被武阳听到,他快步上前盯着程冬至的眼睛。“没事老贺,医院。”程冬至镇定地冲武阳摇摇头。贺武阳只迟疑了那么一两秒,飞快地转身跑去打开车门。一通折腾下来天都亮了,贺维被查出有轻微的脑震荡,输上液以后慢慢清醒过来。程冬至支开武阳让他去买早点,铁青着一张脸恨不得把贺维瞪出两个窟窿。“这天大的事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你不知道,那人是个疯子,入狱前还是个黑社会。要是让他知道你……”贺维有点贪婪地望着程冬至的脸,好像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刻在心里。“我那一刀下去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可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有好结果。要么再去坐牢,要么……反正我是不会再让他……”贺维转过头仰望天花板,停了一会儿。“冬至,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的福份,虽然时候短点儿,但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武阳这孩子我就托付给你,你该管管该说说……”“啪”的一声脆响,程冬至一巴掌抽在贺维脸上:“我先管管他没出息的爹!”贺维被打得脸一歪,笑了:“多打几下,我喜欢。”程冬至抬起过他的头紧紧搂在胸前。医生来查房,程冬至退到门口,看到贺武阳两手空空地靠在走廊的墙上。“早点呢?”程冬至踱到他面前站下。“那人是谁?我爸为什么要拿刀捅他?”程冬至摇摇头:“等他想好了会决定告不告诉你,别逼他。”“那我们该怎么办?”贺武阳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我们带着他跑吧?我决不能让他再去坐牢!”程冬至定定地望着他。“你,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吗?”贺武阳瑟缩了一下。“如果出事的是我呢武阳?你带不带着我跑?”贺武阳坚定地点点头。“别怕,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程冬至欣慰地搂着武阳的肩膀往回走,“他们要是想让你爸坐牢,昨晚就不会放了他。”“那他们想怎样?”“不知道,得先确定那个人的死活。”梁进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几乎把近四十年的人生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疲惫地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环境,就看见陈小牛坐在自己床边正在看一本厚厚的印刷精美的铜版纸杂志。“我操……”他轻轻地呻吟了一声。“梁哥!你醒啦!”陈小牛惊喜地跳起来,“我去叫大夫!”“等等牛牛,那,那书皮儿上好像都是英文啊?”“厉医生说他那里只有这个,不过里面净是画片儿,挺好看的。”陈小牛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房门,压低声音说:“再说,护士姐姐都夸我有学问。”“他妈的。”梁进不敢笑,也不敢大声说话,“谁说的?我要宰了那个坏娘们儿……”周末也加班,只能一短更。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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