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侃纪实袭击路人,在我发神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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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击路人，在我发神经的时候

旁述者：顾天民

整理：孙侃

这种案件，在我十多年的警察生涯中，还是第一次遇见呐。我指的是这名“色魔”袭击时歇斯底里的程度，特别是他的年纪，－－刚满１６岁，才够“应当负刑事责任”的年龄呀，竟然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按他的犯罪情节，判个１０年、１５年都不算重....可他居然是个心理上有问题的男孩，绝对有心理疾病的！医院已经出具鉴定报告了，一点也不假。这种原则性问题，我们这些维护社会治安为己任的警察、全身心维护法律尊严的司法干部，不会弄虚作假、徇私枉法的。至少这个案子，这个惊动了局领导、市领导的大案子，其司法鉴定肯定不会有误....是的，这个名叫刘东东的少年嫌疑犯，－－姑且称他是嫌疑犯吧，因为他还关在拘留所里，因为他虽有心理疾病但不可能免除全部罪责，是被我亲手抓住的。不瞒你说，当我们几个一起扑上去，扑倒他，我反揪他的手臂，把他死死地按倒在地上时，还没料到这个一米七十的瘦高个竟然还是个孩子，直到把他啪地拷住，扔进三轮摩托车，拉到我们派出所时，才发现了他的不同寻常。雪亮的灯光下，他的头抬起来，细嫩的皮肤、淡淡的胡须，特别是那一脸的稚气吓了我们大大的一跳。有个警察忍不住先发问：你今年几岁？他没回答。他又大声地喝问了一声，对方才嗫嚅着嘴嘟哝了一句：十六....他倒是没讲假话。我们一齐瞪圆了眼睛，盯住他，上下扫视。我们全傻了。绝对想不到折腾了我们三个多月，布控了整整两个星期才擒获的竟然是个孩子！....听一听这个刘东东犯下的事，那些疯狂变态的罪恶行径，你的头皮肯定会发麻。五个月以前，我们接到了这桩系列案的第一次报警。一个４０多岁的妇女，公交公司的司机，步行回家途中，在很接近目的地的小巷子里，突然被一个男人从后面拦腰抱住，－－事主回忆，这男人似乎已跟踪了她一段路。她想呼喊，嘴巴已被对方死死捂住；她想挣扎，却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那男人力气不小，而且穷凶极恶。很快，她被拖进巷子深处的一个角落里，先饱受了一顿拳打脚踢，后来脖子又被狠狠掐住，直掐得头昏眼花。钱包被对方搜去了，身体也被乱摸了一阵子。据她回忆，对方在乱摸她的身体时，竟还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非常尖细、怪异的笑声，比鬼叫还可怕。她彻底晕了。等到稍有清醒，那家伙早已无影无踪。我们接到报警后，马上出动，在她所说的事发现场反复巡查搜索，终无所获....但这案子就这样挂在我们的牌上了。不久后又发生了一起。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妇女，提了只饭盒去上夜班。就在距上次那条巷子不远处，被一个从暗处扑上来的男人撞倒。然后对方乱踢她的下身、乱摸她的胸脯，行为同样变态。这妇女哇哇大叫，很勇敢的。大概是他来不及捂住对方的嘴，对方喊叫了，不得不放开她，很快逃了。这勇敢的妇女还追了他几步呢，她的脸上身上全是他踢起的乌青，连下身都被踢肿了。连续两次，我们不由得重视起来。我们派出几批人，连续几夜在事发现场周围蹲点、巡查，却都未能抓到目标。几天后，稍放松了些，这家伙居然又出动了。这回他的下手更重了。还才是晚上九点，竟用一把水果刀之类的凶器，把一名喝完喜酒回家的妇女逼进了一个墙角，先用水果刀划破了她的衣服、胸罩，还把她按倒在地，实施了强奸，最后又用刀在她身上乱划乱割，一只乳头都被他割掉了....据事主所称，这个用黑布蒙着自己脸面的家伙，一边折磨她、强奸她，一边还怪笑着，喉咙尖细，像个小孩；笑声古怪，像个疯子。更让人可恨的是，这一次，他至少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而且地点离我们派出所不远，这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搁呢？我们所里的女民警说，目睹这名受害者满身的乌青、瘀血肿块和几条吓人的刀痕、变成了血洞洞的乳头，她们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样残忍的案子在我们这个警务区里还没有发生过....看来，这家伙绝对是个变态“色魔”。受害者还向我们诉说，那家伙在变尽手段折磨她时，好像显得特别兴奋，咿咿咿地叫着，整个身体都在莫名其妙地颤抖。尽管受害者当时已被吓得昏头转向，但她还是能记起对方在剥下她的内裤时，不停地自言自语“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手脚却一刻都没有停留，甚至越来越失控，越来越残忍。割她乳头的那一霎那，她从他蒙着脸的黑布洞孔里，看见了一双恐惧而邪恶的眼睛，强烈的恐惧伴随着对方的歇斯底里，几乎保持在整个过程中....他好像越是恐惧，－－对自己犯罪行为的恐惧，就越歇斯底里。受害者还告诉我们，对方的施暴行为似乎不怎么拿手，性行为更显得生疏....我们不得不投下人手布控，市局也增援了一些警力，像蓖梳梳头发似地，细细排查可疑对象，当然更主要的是布控。我们归纳出了受害者们的基本特征：深夜独自行走的中年妇女。为什么不是年轻女性呢？要知道深夜从那地区单身经过的，也有年轻的女孩子，而凶手为什么放过了她们，单单选择了４０多岁的中年妇女？其实，从这时起，为了擒获他，我们就开始了对罪犯的心理分析。初步分析认为，凶手的行为具有愤泄报复的特点，也就是说，这家伙极可能与这一年龄段的妇女有着非同一般的仇恨。后来的结果证明，这一判断是正确的。....从市局抽调来的一位中年女民警充当了诱饵，深夜时分特意在几次案发的现场单身行走。走了好几夜，没见凶手的影子。又选择了几个容易发案的阴暗角落守候，蹲了好几个晚上，依然没有结果。侦破案子就像钓鱼，绝大部分时间你只是在等待，容不得性急的。几十号人就这样耗在这里，眼睛都熬红了。大约过了两个星期，那天晚上，在布控线以外，已经超出我们警务区范围的一条小马路上，一个与丈夫呕气，独身外出游荡的中年妇女终于遭遇上了这家伙....呼天抢地地喊救命，声音划破黑夜，马上却断了。正巧在那不远处蹲点的两名警察依稀听见了，赶紧冲过去，并用对讲机与我们联系上了。所有力量都扑了过去，我冲在最前面。那妇女躺在地上，衣服全部散开，捂着白肚子疼得打滚，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而那家伙正在拚命逃跑。很快就几路包抄，把他堵在巷子里。他还想与我们搏斗哩，我们几个一齐冲上去，扑倒了他。我反揪他的手臂，把他死死地按在地上....十分钟以后他就被关进我们的笼子里了。惊讶过后，我们对他进行了初步审讯，然后又把他押解到拘留所。市局里的几个审讯高手都出动了，很快又配了几个心理专家，－－是的，马上就发现了这个犯罪嫌疑人的与众不同了。多管齐下，案情很快就有了眉目。说实话，这小子到了所里、局里，见了这阵势就已彻底垮了，作案的所有经过像竹筒倒豆子似地全说了。作为参与这起案子侦破工作的我，对这起案子十分感兴趣，这案情的来龙去脉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是的，渐渐地，我们发现，这起案子可不是一般的案子。不仅仅是行凶的过程和程度，更主要是这个名叫刘东东的少年的心理变态，以及导致这个犯罪疑疑人心理变态的根本原因....里面的缘故的确发人深省。刘东东的父母早年离异，他长期由母亲抚养，母子两个一起生活了１４年。这１４年间，母亲由年轻女人变成了中年女人，他则由一个幼儿长大成了一名高中生。离异的痛苦使他的母亲内心极其复杂，一开始也想重新组合家庭的，可与异性几次接触都以不如意告终，甚至遭受个别男人们的嘲弄和捉弄，她彻底心灰意冷。由此，她喜欢唠唠叨叨、骂骂咧咧，对男人充满了仇恨，对人生充满了怨恨。同时，她几乎像赌气似地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和财力，把满腔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发誓要让儿子出人头地。就这样，刘东东每天经受着母亲的催促、监督，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学业成绩果真名列前茅，并考上了重点高中，－－那是一所全市甚至全省一流的重点高中啊！可以说，正是因为刘东东的出色，好多做母亲的非常羡慕刘东东的母亲，特别是那些差生的母亲，更是常在她的面前翘起大姆指。她终于为自己赢来了一点荣耀，可她绝对想不到，灾祸也由此而出....刘东东其实是个非常憎恨读书的人，换句话说，他长年地、全身心地投入艰苦的学习，并非自己的意愿，而主要是母亲的催逼、监督甚至恫吓、乞求的结果。他非常固执地认定，自己完全是为了母亲在读，为了母亲能有一份荣耀在读。所以，他的用功是一种变态的用功，像一只盆景，尽管好看，却是剧烈扭曲的结果。因为憎恨读书，所以他也憎恨母亲，憎恨母亲的自私，使他一直绑在那几本教科书上，过着枯燥的每天每月每年。初中毕业，考上重点高中的那一天，刘东东突然莫名其妙地撕碎了所有的初中课本，红着眼，像发疯似地乱撕乱扯，把母亲吓得不轻....母亲想阻止他，他却朝着母亲大发雷霆，竟还喊出了“我不想读书，我再也不想读书！－－”的狂嚎，令人不得其解。直到母亲后来烦了，推搡着，把他推进了他的小房间，同意给他三天的休息，他的情绪才稍稳定了一些。读书问题上的母子冲突仅仅是个引子，最本质的矛盾冲突却是母亲一直把儿子当成她的私有财产，而儿子又一直看不起母亲。刘东东始终认为母亲是个非常无能的人，早年管不住丈夫，后来开始严管儿子，每天逼儿子，把儿子作为赢回荣耀的工具，其实到头来她什么都得不到。他经常想，嗤，母亲还认为我是她的儿子呢，实际上我已经是你的死对头了！他还非常鄙视母亲待人接物上的方法和习惯，比如贪小、比如清高、比如牢骚太多，等等。随着他年龄的逐渐增大，他越来越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上下辈份、是非判断标准的颠倒使得刘东东的心态越来越扭曲，久而久之，他从开始憎恨母亲，渐渐扩大到讨厌与母亲同辈的中年妇女来，因为她们都是他同学的母亲辈，他的不少同伴同样惧怕、讨厌、讥笑的同一种对象。....可是，谁都不会料到，刘东东对母亲、对中年妇女的讨厌和憎恨，居然表现为如此暴烈、如此可怕的疯狂袭击！他已经不是一般的发泄了，而完全是一种产生心理疾病后的变态行为....他第一次遏制不住自己，在暗夜里袭击中年妇女，是在去年的冬天。受害事主没有报案。据刘东东交代，那天傍晚，他与母亲发生了一次激烈的冲突，冲突使得他满脸愤懑，终于承受不了内心的活活煎熬。在不袭击别人，就有可能袭击母亲的情况下，他出了门，造了孽....那天吃晚饭前，母亲从他的书包里翻出来一本作业本，发现最近一次的英语作业居然被老师打了个“良”。母亲习惯性地开始乱骂，骂他是个“废物”、“不争气的东西”，这也算了。但在吃晚饭时，一位邻居，－－是他同学的母亲，走了进来，与母亲唠叨家常。一向认为儿子优秀的母亲忽然向女邻居大谈苦衷，说她为了儿子已经付出很多，埋怨刘东东年纪越大越不懂事。那位女邻居不停地附和着，也说了她儿子的种种不是。其实邻居的儿子怎么可以与他刘东东比呢，那孩子的学业成绩是全班最差的，而刘东东的母亲一迭连声地信口开河，认定她儿子已比邻居儿子都不如了。刘东东越听越气，一餐饭根本没法吃下去....他终于火起来，摔了饭碗。母亲见状，一边尖叫，一边抓起另一只碗朝他扔过来，正好砸在他的头上，鼓起一个大包。两个人顿时扭在一起。刘东东动手不可能打母亲，他只是抓住母亲的手，不让母亲打他，母亲却提起脚对他乱踢。女邻居慌了神，赶紧上前劝架....好一番折腾，两人才气咻咻地坐下。在女邻居的调停下，刘东东无可奈何地向不肯罢休的母亲道了歉。这其实是一种顾及母亲面子，勉强作出的姿态，也可能是刘东东的一种策略，让女邻居快快离开的策略。女邻居走后，两个人都不去整理屋子里的一片狼藉，只是闷闷地坐着....突然，刘东东把小房间的门一关，躲在里面放声嚎啕起来。他哭得伤心、哭得歇斯底里，哭了整整半个多小时。止住了哭，他竟又哈哈狂笑，挥着一把水果刀，在床上跳来跳去，仿佛练习着刺人的动作。余怒未消的母亲没有理睬他。约莫晚上十点钟，母亲已经睡觉了，他突然起身，像一只夜猫子似地悄悄出了门。一米七的个子已经像是个成人了，特别是从背后看过去，根本想不到他还是个孩子。他毫无目标地蹲在了小巷的角落里，一切都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推着他。他交代说，他当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满脸怒气无处发泄，手脚发痒，特别是握着水果刀的那只手，很想很想朝一个像母亲那样年龄的女人，乱刺一通。只有这样，他心头的怒气才会有所平息....终于，一个正急急往家赶的中年妇女让他眼睛一亮，心脏也怦怦怦狂跳起来。脑子还没有作出任何指令，他就已蹿了出去，掐住了那妇女的脖子....他说他至少折磨了那妇女十多分钟，十多分钟里那妇女吓得一声都没吭....彻底满足了，刘东东才狠狠踢了那妇女的屁股一脚，叫她快滚。那可怜的妇女连滚带爬，连头都不敢回一下。....发泄完了的刘东东心情陡然变得很轻松、很愉快，他哼着小调回到了家。一觉醒来的母亲看见他正好在房间里走，问他怎么回事，他平静地说他似乎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又检查了一下家门。他躺下，很快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他一点也没有负罪感，只是觉得那一晚的袭击，大出了一口恶气，很值得的。这方面，青少年淡薄的法制观念也使他更加肆无忌惮，更加陷于这样恶性的心理疾病之中....与母亲的矛盾并不因为他的一次袭击而消除，相反，由于那一夜的痛快，他的胆子更大了，他的心理更加扭曲了，他与母亲的矛盾反而更深了....几个月后，还是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刘东东又与母亲赌了气。这一回，他没有再朝母亲摔碗，而是胸有成竹地转身进了小房间，看着小闹钟，计算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击。母亲还以为他的脾气改好了呢，以为他越来越懂事了呢，谁知半夜里，他握着水果刀偷偷出了门。这一回，他的行为更恶劣了....他搜走了对方的一只钱包，还在她身上乱捏乱摸。她就是第一个向我们报警的刚下班的公交车女司机。刘东东在这回袭击中，表现出了更为严重的变态症状。这是那个受害者告诉我们的：一边犯事，一边竟还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非常尖细、怪异的笑声，比鬼叫还可怕的笑声....这个１６岁的犯罪嫌疑人，手段如此残忍，而且更厉害的一手，是他很能隐藏自己，－－或许，毛病没有发作的时候，在表面上他确与常人无异。在学校里，由于他的成绩不错，由于内向的个性，老师同学们都认为他是个学习尖子，是个好学生，几乎每年都凭着优异的成绩荣获“三好学生”称号。就是在他已一次次地向无辜妇女发起残酷袭击的时候，依然装得没事，无人会猜到凶手居然正是他，－－在他所袭击的８名妇女中，其中一名还是他同学的母亲，他疯狂地撕破了她的衣裤，咬伤了她的胸部，还用刀非常下流地摧残了她的下体。就在他被我们成功捉住的前一天，学校里还刚刚作出决定，派他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市的数学竞赛，老师还在号召班里的同学向他学习哩！谁都不曾料想，这个优秀学生是个变态“色魔”，他学习上的进步，说穿了，都是在母亲的百般强制和他长期扭曲的心态下取得的....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绝对，但纵观他极度的变态，正是如此。他被捉住前的几个月里，连续数次暗夜出动，持凶器袭击多名中年妇女，犯罪情节极其恶劣。因为，病情发展到后来，稍与母亲争了几句，他就想泄愤，就想把路过的中年妇女当成想象中母亲恣意妄为....前段时间，由于连发案件，下班女工都不敢单身从这儿经过了，这对本辖区的社会治安带来了严重的影响，幸亏我们及时地侦破了此案，还人民群众一份安宁。可是，自从看见了刘东东这个犯罪疑嫌人，详细了解了他变态作案的经过，我的心里怎么样都平静不下来....我在想，父母对于孩子，应该给予怎样的家庭教育？父母对于孩子们的心理变化，应当如何及时了解和给予必要的引导....孙侃，已出版长篇报告文学《吴斌：中国最美司机》《中国快递桐庐帮》《“两山”之路：美丽中国的浙江样本》等，及文史随笔、人物传记、经典重写、散文集共四十余部，作品已获浙江社科成果一等奖、公安部金盾文学奖、浙江省“五个一”工程奖、浙江树人出版奖等。孙侃作品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