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终于下雪了，这个城市已经快十年未下雪了。这十年的光景，让城市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人来人往的蹉跎岁月，让这个城市越来越深沉，不再有当初的年少。

这个地方叫世城，据说历经无数的王朝，这里历代城主的世子都是当朝位高权重的武将。城外的郊区，还有一些没有没被发掘遗迹。它们在诉说着这个城市的故事与历史，依稀能从它们的刻满印记的身上体会消失已久的欢喜与悲戚......

“你可真是个废物，就因为那一件事情，你就想让一切重新来过？想着离开？”只有吉他声的民谣小酒馆里，传来一声呵斥。小酒馆里的人寻声看去，两个男人在小酒馆的一个角落处的桌子坐着。一个站起来，双手因为愤怒而颤抖着，另一个默默地转动着面前的酒杯。“硕子，你那么大声有必要？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行吗？”坐着的男子稍稍提高了音量，回答道。

“那我赵硕今天就等你余柯给我答复，你不想清楚就别想走！”赵硕这才坐下来，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余柯笑了笑：“来，兄弟走一个！”早已摸清楚赵硕的脾气，余柯把杯子直接递了上去。

“砰！”酒杯相碰，一切似乎都融化在酒中。觥筹交错之间，余柯的意识渐渐模糊，在睡意与醉意侵蚀之前，他的脑海里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想低头。

小酒馆外路过一位穿着黑色大衣的男子，戴着一顶酒红色的英伦礼帽，帽檐压得太低，戴着一副口罩。这样的打扮是对外面飘着雪花的冬天的尊重，所以只能看到他的双眼。他看着余柯，眼角向上扬，好像笑了。“任务完成度百分之八十，目标已确定，启动。”这个神秘人他的身后是缓缓前行的轿车与稀稀落落的行人，说完那句话后，他却全然不顾一直向后退，就在要撞到一个行人时，他穿过了那个行人的身体。“祝你好运！俞先生！”他张开双手，下一刻他的身影便涣散成一片红色的雪花。

睁开疲惫的双眼，余柯抓起一旁的手机，接起了电话。

“喂？谁？”

“你赵哥！快起床，票我给你放在进门的柜子上了。”

“噗嗤！”余柯笑了，“谢了啊，兄弟！”

“别墨迹了，不然要迟了。”

“行，我挂了。”

所有的行李收拾妥当，一个行李箱，一个挎包，还有一个看似老旧木盒子。这些东西足矣，走了！余柯心里默默地念道。

到了火车站，按着流程，余柯上了火车。余柯时不时会回头看一下，在期待着一个人的出现。可是直到他上了火车，那个人都未曾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先生您好，通往心城的列车即将出发，请系上您的安全带，注意安全！”列车员清脆干练的声音传到余柯的耳朵里，他这才从神游中拉回了思绪。刚刚他的思绪早已被窗外的茫茫白雪给带走。

十多年了，这个城市终于下雪了，而他终究也要离开了。“我应该会回来的吧……”余柯喃喃自语道。“先生，我们这趟列车只有单程，如果要返程只有换另外路线回来。”还在一旁的列车员提醒着。“嗯，谢谢了。”余柯点点头，却又看向了窗外。

列车员顺着他的眼光看向窗外，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少。他是在等什么人吗？那个人对他而言应该很重要吧。列车员心里猜测着余柯为何一直盯着窗外的原因。自从余柯坐下后，她就被余柯吸引了。因为余柯身上除了一个斜挎包外，手里还拿着一个木盒子。木盒子一看就是那种做工精细的收纳盒，古朴的棕黄色，四周雕刻的花纹，盒子上面好像还有一个圆形的图案，但是看不清楚。

或许这个盒子对他而言有特殊意义吧。列车员一直在悄悄地打量着余柯，而余柯却毫无发觉。站台上的人在慢慢往后退，余柯才知道真的要和这个城市说再见了。“唉……”这一声轻叹，似乎能减轻他心中的沉重。

“没来更好，省的我离开得不甘心。走咯！”余柯伸了个懒腰，却看到了站台地上有一条红色的围巾。

嗯？她来了？不会吧？我没看见她啊？余柯看见那条围巾心里冒出一大堆问号。

“别来了，千万别让我看见她。”看着那条红色围巾，余柯低声地说着，好像是在逃避却又期待着什么……

“叮”手机响了，余柯收到了赵硕的消息：“她让我转告你她不会来的，但是我觉得她会来送你，因为我看见她今天戴的是你送的围巾，不知道你看见没，要是你看见了还是走吧，对你们两个都好。人啊就要活得干脆，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吧。明年我也要去找你了，这个城市待的太久了，很多东西都容易触景生情，闹心哦，兄弟保重，明年咱俩再相聚。”

“谢了，兄弟。”余柯打下这四个字回复了就关上了手机。拉下帘子，打开木盒，翻看着里面的东西。这个时候，站台上的那条红色围巾被人捡起来了，捡到围巾的那个人看着远去的列车，就在那里静静地站着。

“小姑娘，你待在这里干嘛？错班了？”路过的清洁大叔招呼道。

“是错过了一个人。”那个女孩回答道。

“人嘛，不经常错过人吗？正常……”大叔回答后，接着继续做他的工作了。

心城，这里虽然也在下雪，但是没有那么的寒冷。刚下火车的余柯却没有急着去找住宿的地方，在心城余柯有个忘年交，一个老者。那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因为那件事，余柯和那个老者结下了深沉的友谊。再逛一会儿，再去找徐老。一边欣赏着心城的夜景，一边打着算盘。

心城的夜景比世城的夜景多了一些更加艳丽的色彩，毕竟这座城市和世城相比，要年轻一百多岁。可能是因为文化底蕴没有世城那么浓厚。“心城，心城，对我而言应该是一个新的城市，新的开始吧。”余柯自言自语，继续在街上闲逛着。

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奶茶店时，一道黑影从余柯身前闪过，停下来一看是一个深蓝色羽绒服的女人。就在停下来的那一小会儿，奶茶店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撞了余柯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一边道歉，眼睛一边看着离开的女人。

“没事儿，兄弟，快去追吧。别把人家冷着了”余柯示意男子快去追。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余柯打趣地说道：“这大冬天的，闹啥矛盾啊，真有这么大的火，我看羽绒服都不用穿了。”摇摇头，继续朝前走去。

十分钟后，余柯就碰见了刚刚那对情侣。两个人在路灯下争吵着。

“我们不要这样下去了行不行，没结果！”

“好好地，你怎么会突然给我说分手啊？”

“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对我也好，可是我和你终究不能走到最后！”

“谁说的？我不信！”

“我说的！你离我远点，不想看见你！”

“我......我答应过你......我要娶你的！”

“你现在给我说这些没用，我不想跟着你吃苦……”

余柯听着两个人的争吵，突然想起离开的三个月前，他和她的一次争吵。那一次两个人的争吵和他眼前看到的一切是如此地相似，但是他却注意到女孩在说这些话时，在刻意地躲避男生的眼神。这个女生在撒谎。余柯断然地做出判断。

下一刻，余柯看见那个男人离开了，背影里透露着满满的失望。那个女生看着男生走出了很远，突然之间蹲下来，嚎啕大哭。余柯拖着行李箱，走上前问道：“为什么要骗他？”

“嗯？”

“嗯！”

“我……他……对我很好，可是他却为了我……去奶茶店打工，几乎很多……工作都在做，我们还在……读大学，我劝他不要去了……可是他都不听……”

“所以你就说了刚刚那些话刺激他？那你后悔吗？”

沉默了许久，女生开口回答：“后悔……”“我给你打个赌，半个小时之后他就会来找你。”余柯自信地说道，还从包里拿出伞，给女生遮雪。不出所料，那个男生真的回来找这个女生，他看见余柯撑着伞，一边道谢，一边安慰着自己的女朋友。

“伞给你们，我马上就到地方了，不碍事儿。快回去吧。”余柯拖着行李箱朝前走去，边走边挥手。

往前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一个小区。“徐老，我到你家楼下了。不着急的，你注意别冷着了。”余柯拨通了徐老的电话，说了自己的打算。就这样余柯在徐老的家中暂住了下来。

第二天，余柯在心城到处找工作。找了八九个单位，每一个老板都拒绝了他，理由是余柯心气太高，留不住人。第二天晚上，他一个人跑到附近公园的湖边，找一个能坐的地方待上一会儿，散散心。

在湖边找到了一个长椅，余柯坐在上面，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发现雪停了下来。还有几只鸟从他的眼前飞过。“嗯？是我眼花了？大冬天的还有鸟？”余柯自言自语道，但是又没更多的在意。

“汪汪汪！”从余柯的身后传来几声狗叫，余柯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大衣的男人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牵着一条德牧犬。“小伙子，赏雪呢？”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沧桑。“是啊，大爷你也来赏雪？”余柯反问道。

“我是来赏雪的，也是来赏人的。”黑衣老者的语气里带着笑意。“赏人？赏我？”余柯打趣地回答老者。“啪！”老者点燃了一根烟，余柯看着老者的一举一动。烟雾向着四周散去，飘了没多久便变成了一只鸟的模样，还有一点眼熟，有点像刚刚飞过那只鸟。

“嗯？这老头是鸟变的？这么神奇？”余柯脑洞大开，脑补着自己想象的画面。

“问你个问题，假如你重新活了一次，你会怎样？”

“重新活一次？我想重来，一切重来！”

“即使你重新活了一次，那又怎样？你终将会被人遗忘。”

“遗忘就遗忘吧，无所谓。我曾经给某人承诺过，要带她去最浪漫的地方，可现在呢？”余柯停了停，继续说道“没用啊，她还是要走，创业的路上又被人坑了一道！”老者听完他说完，默默地吸了一口，轻轻地问道：“还有吗？”这一次，余柯沉默了，他抬头看了看夜空，又开始下雪了。

“曾经嗜酒如命的我即使摔碎了酒杯，我也会带着我的狗，去过我本应该过的日子！”老者吐出一个白烟，看着蹲在一旁的狗和余柯。

“如果让我重活一次，那这一次，我会活成我自己！”余柯突然冒出这一句话，老者却默默不语，看着远处静静的湖面。

“那你快回去吧，该做的你已经完成了。遥不可及的相守，也会有消失的时候。既然你说要活成自己，那祝你峰回路转！”老者淡淡地说道。语毕，他便变成了一片碎影。

那个黑衣老者就这样消失了，如此奇幻的一幕就发生在他的眼前。这时他发现一旁的地上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归”这个字。

我为什么要逃避，我要回去，重新活一次，这一次重新来过，我要夺回被人夺走的东西。余柯回到徐老的家，拿起行李，买了最后一班回世城的票，一路上他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这些句话，还思考着那个老者说的那句话……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列车上，邻座的小女孩刚读到这句诗时，列车播报员说到：“下一站：世城。”余柯朝小女孩笑了笑，小女孩朝余柯眨了眨眼。

余柯走出列车站，一阵风吹来，白色的雪夹杂着霓虹光铺面而来，世城依旧在下雪，抬头一看那些雪花，好像带着五颜六色在黑色的夜空中起舞，这时一片雪花朝余柯脸上落下，一瞬间两眼白茫茫的一片……

“老余，是我对不起你，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这样对你的。”余柯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硕子，是你吗？”余柯喊到。这时候余柯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他的前面出现了一个水墨色的字：归。

余柯伸手去点了一下，下一刻整个世界如同水滴一般开始颤抖，一圈圈的波纹从“归”字为起点散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盏日光灯。他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穿着病号服。

“老余，你醒了！”顺着声音，余柯看过去，发现赵硕坐在病床旁边，脸上满是惊喜。“嗯？我怎么在这儿？”余柯疑惑地问道。看着脸上满是疑惑的余柯，赵硕解释道：“你不会脑子真撞傻了？失忆了？昨晚我们两个喝酒，喝完了你说你要开车回去，结果车还没起步，就有一辆大卡车因为失控，撞到了你的车，结果你就成这样了。”

余柯揉了揉头，摸到了绷带，这和赵硕说的一点没错。但是他却觉得似乎自己经历了一场长途的跋涉。我不是去了心城吗？我不是坐列车去的吗？余柯心中的疑惑没人能给他解释。

窗外还下着雪，雪花舞动着自己的身姿，来妆点着这个复杂的世界。一片片雪花飘到了窗户上，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