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们回家。
嗯,好。
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坐上火车离开这座我从小生活的南方小城时的心情,有兴奋,有激动,有期待和紧张。隐藏在时光的不安份子全都撺掇了出来,带着细小的电流传遍全身。
可当透过火车车窗看到阿婆随风而动的满头银发时,看着她一边用粗糙的手擦着从浑浊的双眼流出来的泪,一边冲我挥手时。我的鼻头满是酸涩,我似乎可以听到从小到大阿婆在我耳边无数的叹息声。
在火车上,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却都是些不堪的记忆。有嘲笑,有厌恶,有不屑我希望它们都像车窗外迅速倒退的景物一样,永远抛在我的身后。
下了火车我就不停的张望,看着汹涌的人群无所适从。临走前阿婆扶着栅栏告诉我,下了火车会有人在接我,是那个比我大两岁却从未见过面的哥哥,他叫做程木泽。我随着人流走着,远远的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举着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程木兮三个字。白T恤,牛仔裤,鸭舌帽,普通随意的打扮。他伸着脖子不停的在向里面张望。
我拿着不算多的行李向他走去。我走近才看清他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的五官,只是觉得他很好看。比我在小城里见过的所有男孩子都好看。
我走到他面前冲他微笑,声音懦懦的叫了他声哥哥。可是周围的声音嘈杂他显然没听到,我只好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他这才看到眼前的我。我说,我是木兮。
他看着眼前瘦弱的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笑容,牵上我的手说,走,我们回家。那么自然亲切的语气似乎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般。让我开始的无所适从全都消失一干二净。我仰起头看他的脸,阳光投下来在他的侧脸洒下淡淡的光影。
或许从小牵住我的都是阿婆那粗糙厚实的手,当程木泽柔软温暖的手牵著我的时候,我有些贪恋的没有抽出来,任他领着我走。
我曾很多次的幻想过与他们相见时的情景,无非是像八点档里一样与父母相见不是痛哭流涕就是百感交集的相拥。
可是当我跟着木泽进入那个所谓的家,看到坐在客厅里的那两个人时,我的心居然异常的平静。那个女人看到我的时候一下子站了起来,我看到她眼里有泪光可是却没掉下来。阿婆说过,我的眉眼和妈妈很像,恬静的感觉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温婉。我仔细的看着那张在我过去的生活中从未出现的脸庞,我发现我们的眉眼真的很像。而坐在沙发里的那个男人从我进门就一直冷漠的看着我,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我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对我的漠视。
我知道我该叫他们妈妈和爸爸的,可我就直直的站在客厅里所有的力气就堵在了喉咙里。我一点声都发不出来,只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在那个有着连绵阴雨天的南方小城里我念过他们,怨过他们,我哭着要过他们。我该哭的,我该闹的,可我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两张已不再年轻的脸庞。我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一丝的愧疚,可是没有。
而在那个迟到的家里,我庆幸的是还能找到温柔的存在。我的哥哥,从他对我笑的那一刻,从他牵起我手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心里就记下了他的面容。像细微的电流一样传遍全身,我才知道原来有哥哥的感觉是这样,让你不自觉的想要依赖。
那年我十五岁,木泽十七岁。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快节奏的生活和慢节奏的小城完全不一样。这里的空气混浊混杂着钢筋铁泥的味道,我开始有些怀念乡间的清新空气,弥漫在空中那丝丝清甜的味道。
其实对于这个城市,对于这个家其实我是带有恐惧的。我知道对于他们而言我是个外来者,就像横长出的枝丫。尽管看起来我似乎已经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放学回家和木泽坐在公交车时,中途上来一对母子。少年穿着夸张的服饰,张扬的样子是大人们所不能接受的,那个母亲是一脸愁色。本来并没有特别在意他们,却突然听到少年略带怒气大声的说,我的事不用你管。母亲貌似也动了气,拽着少年的胳膊说,我是你妈,我不管谁过。有硝烟的味道在车厢里扩散,却透着绵绵不断的生气。
看着这一对争吵的母子,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不自觉皱了皱眉,貌似来到这个地方之后我就惹上了皱眉的坏习惯。
木泽看到我皱眉的样子,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眉心说,丫头怎么又皱眉了,难看死了。我冲他笑了笑说,哪有啊。打着哈哈转移话题。
我说,苏爱就快过生日了你打算送什么礼物啊,给她个惊喜?
木泽露出个特灿烂的笑容说,是啊,一个惊喜。眼角眉梢全是甜蜜,看着木泽温柔的眉眼,心里的难受也慢慢消失了。
回到家后,看到过来要替我拎书包的李贞,看到她平淡的笑容时我突然就明白了那种酸涩的感觉是什么。那是羡慕,羡慕那样肆无忌惮的争吵。
李贞对我很好,做好吃的给我,给我买新衣,买漂亮的发卡这些好却带着客气和疏离,让我明白我始终是个外人。比起程建国彻底的冷漠,这样的好更让我难受。十几年过去了,原来他们一直没忘记那个结,没有忘记那句把我打入无情之地的话。
那是个怎样的夜晚呢,没有电闪雷鸣,没有狂风暴雨,却是我最恐怖噩梦。
我和木泽坐在客厅里看火影,在外面应酬的程建国醉熏熏的跌进家门。当看到坐在客厅里的我时,突然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走向我,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我有些愣在了原地,程建国高高扬起了手,我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啪的一声响后,脸上却没有预期而来的痛疼。可我看着挡在我身前,半边脸颊微微肿起来的木泽,鼻头有些发酸。
木泽大声的冲建国生气的说,爸,你这是干嘛啊,为什么要打小兮。
程建国手指颤抖的指着我,口里是怒骂声,你这个扫把星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就不该让进这个家门,自从你进这个家后生意就没好过.死丫头你给我滚,滚出这个家
那些尖锐的话语像一把刀子在我身上凌迟,把我割得鲜血淋淋。我用尽力气支撑起的伪装,顷刻化为虚无。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些可怜这个在我面前歇斯底里的男人,我站在他面前冷笑着看着他通红的双眼说,好啊,我滚。
说着我冲出了家门,身后是木泽的呼喊声。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站在卧室门口的李贞,她面目表情的看着我。这个我从在梦中喊了无数遍妈妈的女人,就这样的冷漠的看着我。隐藏的泪水就在看到她面容的那一刻流了下来。
我沿着道路一直奔跑,没有方向,没有尽头,我只想逃离这里的一切。我似乎可以听到风在我耳边的声音,直到我无力的蹲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我想让自己温暖一点,只要一点就好。
忘了蹲在地上了多久,直到有人轻轻的抱住了我,冲进鼻腔的是熟悉的味道,让精神有些涣散的我清醒过来。我一抬头就看到了木泽那张温柔的脸,只是左边的脸颊有些红肿。
我说,哥我好冷,比冬天时还要冷。说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木泽的温热手掌轻轻覆在我的眼上说,那么现在呢。我靠在他的身上没有说话。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哥你这样做是不是想让我的心不那么冷,可是我想我的心已经冷到极点了。
我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对木泽说,哥你一定会很困惑为什么爸爸要那样对我那样吧。我想他们也一定不会告诉你的,呵呵。
我看着木泽疑惑的表情继续说,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有爸爸妈妈的,可是却从没见过他们。阿婆告诉我,他们住在离小城很远的大城市里生活,很忙很忙。忙的都没有时间来看我一面。在小城里,我都会被别的小孩子嘲笑,说我是扫把星,说我命不好所以才被爸爸妈妈丢掉。每当我哭着去找阿婆,阿婆抱着我只是不停的说,阿兮是外婆的宝贝。接着是一声比一声重的叹息声。渐渐的,我学着不再理会那些流言蜚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别的孩子游戏的时候,我就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习惯了独来独往。
直到有一天,我站在门外听见了阿婆拿着阿公的遗像说的话。我才知道原来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都是事实,我就是一个被爸妈丢掉的东西。哥,你知道吗,妈妈怀着我的时候不小心滑倒,差点丢了性命。一个算命的指着还未满月的我对爸爸说,我命中犯煞留在身边必定祸及身边亲近之人。爸爸当时就想把我丢掉,是两岁的你扒着还在包裹里的我,哭得撕心裂肺。任别人怎么拉你,你只是抓着死命不放手,没人会想到那么小的你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最后是阿婆不忍心丢了我,就对爸爸说把我带到乡下生活不再出现他们眼前,爸爸才同意。
而最后呢,他们大概是良心不安吧,才又把十几岁的我接到身边。我以为我终于有一个完整的家,再也不是一个随意别人就丢掉的东西。我那么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的样子,今天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的梦。没人会在意我,没人会爱我。
声音渐渐小下去,当我说完这些的时候,木泽低着头沉默着没有说话,我却看到他的双手是紧紧握紧的拳头。那样用力,可以看到白皙的手背上露出的根根青筋。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我看到他的双眼通红。我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对他笑,嘴角慢慢的向上微挑,泪水憋回了眼眶,一切就像是慢动作回放。
木泽皱着眉头对我说,别笑了,我难受。木泽站起身,我拍拍了有些麻掉的腿也站起来。刚站稳就被温暖的气味包围,木泽抱着我在我耳边轻轻的说,小兮,对不起。
哥,你知道吗,最不应该说的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你对不起我什么呢,你可知道你是我身边唯一的光。如果不是两岁的你,我早已不知丢落何方。
我搬出了那个所谓的家,木泽给我找到了房子。
那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当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色彩斑斓的墙壁。墙壁上布满张扬放肆的涂鸦,也因为这个原因房东也降低了一些房租。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那样个性十足的东西。我却在看到的第一眼喜欢上了那些热烈的东西,光是看着都会让人有热血沸腾的感觉。有旺盛的生命里在血液里撺掇。
我细细的看着那些涂鸦,突然被一面墙壁吸引了眼球。它没有色彩斑斓的涂鸦,只是白白的颜色,上面却用粗黑的笔写下的一句话。英文字母是漂亮的连体。
Don’tsurrendertothisdarkworld.不过那时我并不知到那是什么意思。
有时我也会想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能留下这样的精彩。
直到几天之后有人坚持不懈的敲门,把在睡懒觉的我吵醒。我有些不爽的揉着眼睛去开门。我一开门,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一个白色的影子就晃进了屋里。我有些愣在了原地,看着那个削瘦的背影说不出话,那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想不会是入室抢劫的吧,我刚想开口。那个人突然转过身,指着墙角不客气的问我,原来放在这里的柜子呢。
我忽然反应过来,冲进卧室。我把笔递给他说,你是不是在找这个。那个人看到我拿的笔一下就夺了过去,拿在手里仔细的看着像是自己心爱的宝贝。
那是一支钢笔,上面镶着细碎的水钻虽然构造简单却看得出精致来显得高贵奢华。当初搬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在柜子了发现了这支笔,直觉觉得东西不普通可能是上一个租客落下的东西,就收了起来。没想到还真让自己猜对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才松了一脸的紧张,重重的舒了一口起。接着不好意思的说,刚刚不好意思啦。语气比刚才也轻柔了好多,像是女生的声音。他把头上戴的灰色鸭舌帽摘了,落了一头的黑发。我这才看清她的样子,原来是个女生。看着她如画的眉眼,我竟有了惊艳的感觉。她的眸子是如墨的黑色让人看不见底,不知为什么在那里面我看到了一丝寂寞,和我一样。
她要离开时,突然一个念头蹦进了脑海竟不自觉的的问出了口,墙上那些涂鸦是你画的吗。
她愣了愣,对我笑道,是啊。
听她这么说我突然热切起来,我说我很喜欢。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忽然问,问什么。我说,因为我看到了旺盛的生命力和让人心痛的寂寞。
她说,你看的懂?我再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笑。
她走到我跟前说,我叫莫槿。
我笑着说,我叫程木兮,叫我小兮就好。
我们就这样相识,带着各自的寂寞和渴望。
木泽因为上的大学是在本城,所以会经常来看我。生活费都会定期的给我,我有时间的时候也会去发传单,去快餐店打工。这样的生活有了在小城里平稳的感觉,让我心安。有时候我就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苏爱生日的时候,木泽送给了她一条施华洛世奇水晶项链。图案是苏爱名字的缩写SA,很漂亮。那是木泽课余时间打工三个月攒的钱订做的,没用家里一分钱,用自己的双手得来的成果。
苏爱看着项链的时候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欢喜,人在项链的照映下也漂亮了几分。木泽看着苏爱的时候,眼波流转满是温柔。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我都会觉得幸福。
闲聊的时候,苏爱揉着我的头发说,小兮,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苏爱突然就笑了说,因为你跟你哥长得很像,哈哈。
我起身一下把苏爱扑到在沙发上,笑她说,花痴啊,花痴。你那么喜欢我哥,放心好了你在我心里早就是我的小嫂子啦,嘿嘿。
我打趣着苏爱,看到她微红的脸颊。自己不禁也笑了。真的希望他们可以一直走下去。这也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愿望。其实,我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相信一些美好的事,不至于让自己太冷漠。
而命运又跟我开了一个玩笑,让我又一次绝望到去死。
苏爱生日我们到KTV去庆祝,很大的一个包间。里面都是一些十八九岁的少年,吵吵闹闹的生气勃勃。我坐在角落里看他们玩的不亦乐乎,自己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自己从来不喝酒,一群人却拼命的劝酒。木泽替我挡了不少酒,看着他渐渐上来的醉意,不禁有些担心。正好有个男生提议,我们都没听过你唱歌不然你就以歌代酒好了。听他这么说我也只好勉强答应,虽然自己很喜欢听歌可还真是没正经唱过歌。
我点的歌是我躲在被窝里听了无数遍的《遇见》,喜欢那样细致入微的音乐。
听见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我想我等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阴天傍晚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向左向右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
唱完后,整个包厢里安静的有点让我不适应。当我在发愣的时候,不知谁鼓起了掌,接着我听到了一片的掌声。苏爱拉着我的手兴高采烈地说,小兮你唱歌那么好听啊,不当歌手可惜了。我只是在一旁呵呵的傻笑,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是冰镇的饮料喝多了,肚子有些痛。急急忙忙的跑出去。路过大厅的时候就碰到了一群人。我认得那些人,是这一带不学无术的混混,里面有个叫孙宣的男生一直在追苏爱。苏爱却一直不搭理他,他和木泽也因为苏爱发生过冲突。
离他们很远了,我忽然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在说,刚刚跑过去的那个女的,是程木泽的妹妹吧,说不定他们也在这。
后来我就在想如果他们没有看到我,后面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也就不会毁了一切。
这次来玩的因为大部分都是学生,第二天还有课不能熬太晚都三三两两的走了,本来我也要走的可木泽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家就让我呆在了那里。最后就只剩下我还有木泽,苏爱和她的弟弟苏绵。
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刚走出KTV大概一二百米的时候被一群人拦住,我认出了里面的孙宣。我看到他们的手里有长长的铁棍,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木泽和苏绵上前把我和苏爱护在了身后,我忽然听到木泽轻声的对我说,一会你俩就拼命的跑就行,千万别回头。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变的特紧张。孙宣那边六个人,而我们这里能打的也只有两个而已。
我紧紧地攥着苏爱的手,手心里有细密的冷汗。不只是谁喊了一声,我被木泽往后推了一把,我听到他说,跑。我拉着苏爱就拼命的往后跑,我知道如果不跑留下来只会给他俩增加负担,给他们分神。
跑着跑着,苏爱却突然拼命的挣脱了我的手往回跑。她哭着对我说,他们会死的。我的心在听到苏爱说出那个死字后,漏跳了一拍。我赶紧掏出手机打给莫槿,电话通了我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嘈杂的音乐声。莫槿流氓的说,妞是不是想我啦。我强忍着泪水说,小槿出事了,我哥他们和别人打起来了,快撑不住了。莫槿听到我的哭腔,一下子严肃起来说,在哪?
我说,阿里山路。刚说完木槿就啪的扣了手机。
我追着苏爱跑回去的时候,看到木泽和苏绵都受了伤,胳膊脸上都是淤青血痕,处于下风。而对方那些人却发了狠的不留情。
最后我还是没拉住苏爱,看着苏爱冲向混战的人群。而木泽看到又返回来的我们,明显是分了神,一转身被身后的一个人踹了一脚。他有些踉跄的回头,我就眼睁睁的看到,一个人拿着铁棍敲在了他的头上,殷殷的血流的下来。当木泽倒地的那一刻,我觉得世界肯定是静止了。我拼了命的跑过去满眼全是触目惊心的红色,抱着躺在地上的木泽不停的喊着,哥,哥。
莫槿带着一帮人赶来的时候,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咬牙切齿的对那些人说,要打我们奉陪,不过我还是劝你们识相点,不然莫元天会扒了你们的皮。最后那些人听了莫槿的那就话就退了。
我不知道莫槿从哪里找了十几个人,也不知道她说的莫元天是谁。我抱着奄奄一息的木泽,只想有人来救救他。而被苏绵抱在怀里的苏爱只是呆呆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木泽,目光涣散无神,身体瑟瑟发抖。
救护车来的时候,我像疯子一样拉着那些护士医生的衣服绝望的说,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
莫槿拉住我说,小兮,你冷静点,你哥会没事的。我木然的看着莫槿我说,小槿,他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莫槿抱着我点了点头,对,他会没事的。
苏绵伤的不重,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就把苏爱强制拉回了家。医院的走廊了只有莫槿陪我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她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让我有一丝的心安。木泽还在手术室里,我只能在心里祈祷他没事。
忘了坐了多久,突然被人猛地拉了起来都有些站不稳。我稳了下神,抬头看到了满眼愤怒的程建国和双眼红肿的李贞。我用尽力气说,对不起。
程建国扬起手,狠狠地煽在了我的脸上。啪的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的清脆。我摸摸红肿的左脸,不禁苦笑了下。哥,原来脸上会这么痛啊。
莫槿看到这一幕,再也控制不住了。我看得出她的愤怒,她刚想说些什么被我一把拉住了。我皱着眉,冲她摇摇头。我和莫槿重新坐下来,又等了好久木泽才被推了出来。
看到程建国和李贞那么急切的冲过去,我站在原地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眼泪滴落了下来,我的腿迈不动一步。这时我听到莫槿冷漠的声音,她对那两个一脸焦急的人平静的说,小兮也是你们的女儿吧,刚刚怎么不问她受伤没。
说完拉着麻木的我大步向外走去。
木泽终于醒来了,却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我看着木泽眼睛里如孩童般清澈纯真的光芒时,我的心尖锐的痛了。
他撒娇,他任性,他调皮,他卖乖,他像个孩子一样活了下来。医生告诉我那是外伤性精神病。
木泽醒来之后变得特别黏我,像个小尾巴,对于程建国和李贞变得疏离和陌生。他会撅着嘴,问我要零食吃。很看到冰激凌车时,站在原地用可怜巴巴的眼光看着我。会拉着我的说,小兮不要生气我会乖乖吃饭好不好。会在吃药的时候,拿着一大把白色药片委屈的皱起五官对我说,小兮好苦的,不吃好不好。让我忍不住想要扇自己一耳光。
我问医生为什么会这样。医生说,大概你是他心里最想保护和怜爱的人吧。我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二十岁的大男孩却像一个六岁的孩子一样露出没心没肺的耀眼笑容时,泪水流了满脸。
为了木泽我开始妥协,为了照顾他我搬回了那个我再也不想踏进一步的家。或许是都为木泽好的原因呢,家里的气氛没有了以前的紧张。
照顾木泽这么久之后,第一天上课。回到家刚开门就看到木泽站在我面前扁着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他说,小兮不要我了,我讨厌你。说着跑回了房间,嘭的关上了门。
我有些愣的站在了原地。李贞从厨房里走出来淡淡的对我说,他早晨起来就吵着要把糖豆分给你吃,谁知道你去上学了,他就一直坐在客厅里等了你一天,没挪过地方。我拉着他去买冰激凌,他都不肯。
我忽然觉得鼻头发酸,我打开他卧室的门,看到他用被子蒙住了自己。我趴在他的床边说,都是小兮的错,别生气了好不好。小兮不会不要你的,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木泽这才拿开被子露出一张可怜巴巴的脸看着我说,真的?
我冲他肯定的点头笑了笑说,真的。
紧接着他就露出了笑,尽管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因为我再也想不到我有什么东西给你,有的也只是陪在你的身边。
不知道木泽什么时候背过了我的手机号,每到中午的时候就会接到他的电话。他每次都会说,小兮,我有乖乖吃饭啊。每次都会让我先挂电话。我问过他,为什么都要我先挂电话呢。他说,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是觉的应该你先挂。
我再也没有问什么,我忽然想起了苏爱。那个木泽爱着的女生。
我曾在她家的楼下不顾他人的眼光跪了一天,只求她去看木泽一面。求来的只是苏爱爸妈的冷言冷语和她的哭泣声。从楼上偷跑出来的苏绵对我说,小兮,你走吧,我姐被我爸妈关起来了根本出不来。
只剩下苦笑的我,刚想站起来才发现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一下坐在了地上。苏绵蹲下身来说,我背你。我迟疑了一下,爬上了他的背。
他说,小兮,你不要怪我姐。我只是把头抵在他的背上没有说话,泪水流了下来。
李贞说,给木泽找了家很好的疗养院。
那家疗养院在郊外,开车开了很久才到。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我不禁问道这就是条件很好?
那里有一群面目无表情的护士,在走廊里把两个穿病号服因为一个玩具而大打出手的四五十岁男人分开。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忽然向我们冲来一会哭一会笑的,幸好被一个身体彪悍的女护士拉住了。走廊里骂喊声,笑声,哭叫声,全部混在一起充斥着耳朵。木泽紧紧地捉着我的胳膊,我能感觉到他的恐惧。这里分明是地狱,如果木泽在这里生活一定会被毁掉的。
程建国还走在前面和医生说着话。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拉着木泽就往回跑。想要跑出将要困住他的那个牢笼。我想,只要拼命跑就好。
跑出来了,回到家等我的却是血的教训。
晚上回到家,就看到程建国脸色不善的脸。木泽被李贞拉回了卧室。
我站在客厅里,程建国怒气冲冲的说,跪下。我跪在了地上,地板很硬很凉。我看着程建国手里拿着一根藤条,我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东西。我低着头,让自己不去看他。
藤条狠狠地打在了背上,很痛。我似乎都能感觉伤口是怎样裂开的,火辣辣的痛感传遍全身。第一下,我痛的忍不住喊了出来。接着紧紧地咬住了嘴唇,手紧紧的攥了起来指甲陷进了皮肉都是麻木。
一下,两下,三下我都没出一点声。不喊痛,不求饶。耳边除了藤条打在我身上的声音还有砰砰踹门的声音和木泽的哭喊声一遍一遍,小兮,小兮。
我知道木泽肯定被关在了房间里,现在在踹门。嘴角不禁上翘,还有你在乎我就好。
我的精神慢慢涣散,突然有人护住了我,趴在我的背上。忽然觉得好累,闭上眼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李贞满脸泪痕的脸。我想,我一定出现了幻觉。
我好像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浑身没有力气,牵扯着背后是丝丝的痛。我看到趴在我床边的木泽和李贞不禁皱了皱眉。我才确定原来那不是我在做梦,最后护着我替我挨了藤条的真的是李贞。可是为什么呢。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问她,为什么要护着我。她说,因为你是我的孩子啊,我心头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可是,如果你早点对我说这些话该有多好。
那是六月的某一天,我正在学校接到了程建国的电话。陌生的号码,我说,你好,你找谁。他说,小兮我想见你一面。我听出了他的声音但是带着一丝疲惫,不禁皱了皱眉。我说,我在上课没时间。接着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几遍,我只好关机。
上课外课的时候,老师开了电视给我们看新闻。电视里的记者正在现场直播一场城南的重大车祸。受伤四人,死亡一人。耳边是老师的碎碎念,那些听着就头大的安全知识。
我却看着撞烂的轿车眼熟,救护人员抬着担架,上边躺着的人盖着白布。我看到那人露在外面的钥匙扣时,心脏尖锐的痛了一下。虽然那个钥匙扣沾满血迹,可我还是能看出那个是我十六岁那年,程建国生日时我亲手做给他的生日礼物,只是第二天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我脑子忽然变得空白,不顾老师的叫喊声冲出了教室,心里面好像有东西在一点点瓦解。
就像是命运的安排。
程建国死了,在那场车祸里。
他死后,那时我才知道程建国的公司因资金问题已经破产。我们得到的那一大笔赔偿金,除了偿还债务剩下的也足够我们衣食无忧。
可是那场车祸程建国是故意的吧,为了全家人的生活,牺牲了自己。
红肿着双眼看着灵堂里的黑白照片,我不停的问,那个你不是丢掉了吗…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呢
泪水流了满脸,原来我的心这样的痛。
爸,你爱过我吗?
你都没有对我笑过,哪怕轻声细语的说过话。
一系列的事故把李贞打击的一夜之间白了发。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我发现我并不快乐。
当看到程建国冰冷的遗体和李贞的憔悴,心会尖锐的痛,我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血缘。之后我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因为木泽的治疗,李贞要带着我和木泽去美国。离开的前夕,我和莫槿坐在天台上,看着天上绚烂的烟花忽然觉得有种释然。从来没有那么轻松过。
我喝了一口啤酒问,小槿你写在房间墙壁上的那句英文是什么意思。
她转过头笑了笑说,不要向这个混蛋的世界投降。接着深吸了一口气说,每次我绝望,无力的时候我就会看看那句话,之后就有了走下去的勇气,这是我的命,我不走没人会替我。
我看着她如画的眉眼,弯了眼角。
Don’tsurrendertothisdarkworld.
亲爱的,我怎么可以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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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晋美,取自藏语,无畏的意思。九三年,妹子一枚。愿我来生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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